叶霄有点气急败坏,这时追了上来,见状,慌忙向李玄度请罪,道是自己失职。
李玄度恍若未闻,手依然握着酒壶,冷冷地瞥她一眼:“见我何事?”
叶霄一顿,知主上是要留她了,便也不再强行赶人,只恼火地看了一眼菩珠,退了出去。
菩珠这才回神,忙道:“殿下,我知我冒昧至极,但我遇到了一件难事,我所知的人里,除了殿下,无人能够帮我,故不得不来此求见,恳请殿下助我。”
李玄度淡淡道:“太子也不能助你?”
“不能!”菩珠语气干脆。
“除了殿下你,谁都不能助我!”
李玄度嗤笑了一声,随手将酒壶放在脚边,歪过身体,靠在云床头上,脸偏向她。
“哦,说来听听。”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菩珠的眼睛顿时有点没地方放的感觉,最后只好盯着他身前的那只大香炉道:“长公主昨日来郭家探望我,还向郭太傅妻问我的生辰八字,她极有可能是想替她儿子娶我。我不能嫁他。”
他没有反应,一动不动,看着她。
或许是微醉的缘故,一双眼珠色泽暗沉,泛着琥珀的深色。
菩珠尽量忽略来自于对面的一种无形的但却幽幽的压力之感,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勾引你外甥。是他那日自己跟着小王子来驿馆的,不信你可以问小王子,我绝对没有骗你。我承认,我确实对太子用了点手段,但除了太子,别的人,我绝无半点想法……”
李玄度忽然仿佛变得不耐烦起来,或者是他喝醉了,从云床上坐了起来,伸足下床,下去的时候,衣袖勾了酒壶,壶倾覆在云床上,艳红的酒水流了出来,漫在紫竹榻上,迅速地染红他道袍的一角。
他看都没看,赤足踏地。
“我为何帮你?”
他冷冷地道,从她身边经过,随即朝外大步而去。
菩珠转过身,盯着前头那个离开的在狂风里道袍涌动的背影,用清晰的声音说道:“为了将我父亲的亡骨从异族敌人的荒原里接回来!”
第30章
为了将帝国使官菩左中郎将的亡骨, 从他牺牲的异族敌人的荒原中接回来。
这便是菩珠想的到唯一一个或许可以再次打动他的理由了。
之所以下如此的判断,她有自己的依据。
不说之前在都尉府的那个晚上,他亲口向自己承认, 他是因为敬重自己的父亲, 所以当日在福禄驿舍才给了她钱。光是从最近河西、天水的叛乱事件来看, 虽然他醉心权力,谋划逼宫和夺权, 但在涉及国义这一点上, 他还是一个算是靠谱的人。
他被封西海王, 名为抚边,实则是个偏地闲王。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里, 或许这才是皇帝的本意。
不能怪皇帝对他有如此的戒备, 以他从前的事, 换成任何一个皇帝,恐怕都没法视若无睹。
所以, 对于他如此敏感的身份而言, 除了知他的西海事,别的,哪怕就是获悉了消息, 最明智,或者说,最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高高挂起,由它乱去, 当不知道就好。
这个道理,菩珠都明白, 她不相信李玄度不明白。
但他怎么做的?
他及时传信中枢予以警醒,从而避免了那两地原本极有可能将要持续动荡的一场大乱。
这说明什么?应该不是他蠢到如此的地步,而是谋划夺权之余,这个人也还有那么一点家国为先的胸怀,还存有他作为皇族该有的一点血气和担当。
作为一个日后注定将会是敌人的人,菩珠无意再多探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的这一点“胸怀”,却是可以成为现在被利用的弱点。
“殿下,我的父亲当日牺牲在了万里之外的乌离,连遗体也未能获得应有的对待。我听说是有一个战败投降过去的国人于心不忍,暗施援手,我父这才得以埋尸荒野。他为你们李氏皇朝和帝国献出了生命,这么多年,你们给予了他如何的回报?莫说迎回他,连他仅剩的一个女儿也无辜受冤充边八年!”
“我有如此一个心愿,征服乌离,将我父遗骨收归故里!难道他不配得到这最起码的待遇吗?所以我恳求殿下,你今日不仅仅是帮我,你是在帮一个为了李氏皇朝和帝国献出了生命的忠臣,菩左中郎将,帮助让他的遗骨日后能够回归故里,和他所爱的妻合葬,尚飨祭祀,如此而已!”
大风呼呼地从西窗中涌入,菩珠身旁青幔狂卷,李玄度停在前方的殿口,依然背对。半晌,菩珠见他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盯着自己。
“故而,你想做太子妃?”他发问,声音低沉。
“是,再做将来的皇后!权力是最起码的!有了它,我才有希望去实现我的心愿!”她毫不讳避,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殿内人声又断了,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菩珠再等待片刻,望着殿口门槛前那道大袖飘飘衣袂舞卷的背影,轻声问:“殿下,你能再助我一次吗?”
窗外忽地掠过一道闪电,继而有焦雷从头顶滚过,雨点倾泻而下,从那扇大窗中斜淋而入,很快将窗槛和地面渍湿,水痕慢慢地晕开,越变越大。
李玄度终于转过身,负手立于殿口,眼眸依然发红,冷冷道:“你要我如何助你?”
菩珠心中一松,立刻道:“听闻后日太皇太后大寿过后便是太子选妃。法子我都已经帮你想好了。待大寿之夜过后,你帮我把世子藏起来,长公主丢了儿子,必定着急,何来心思再想这事?待太子选妃过后,你再将世子放回来。”
“你倒是自视甚高,现如今便笃定你必能选中做太子妃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菩珠含含糊糊地道:“尽人事,听天命。”
待长公主一伙人在姜氏的寿日坏了陈家女儿的事后,立刻就把韩赤蛟给“藏”起来,如此,自己被推举为太子妃时,长公主连儿子都丢了,还何来的心思从中作梗?
自然了,她口中的“藏”,意思不言而喻,以李玄度的聪明,也就不用她明说了。
她顿了一顿,“我自己若叫人去做这事,也不一定不能成,但可能有点难,且以世子的身份,我担心万一失手有后患。但如果是殿下您,必定轻而易举,也绝不会让人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李玄度唇紧抿,片刻后开口,唇角略微扭曲:“你年纪不大,做事为达目的,向来便是如此不择手段?”
菩珠避而不答,只道:“殿下,你这次帮了我,我若顺利上位,日后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的。毕竟,我有把柄在你手里,不是吗?”她的语气十分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