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能用来替自己解决问题的人想到了。只要他肯, 必能解决,而且解决得漂漂亮亮,不会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这一点她相信他, 也是她最看重的。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接下来她该如何说服他,他才能像前次在河西都尉府里那样答应继续成全她的梦想, 这个必须得好好考虑一下。
就李玄度现在对自己仿佛比一开始厌恶更甚的糟糕境况而言, 她想再故技重施, 单靠诉说幼年悲惨往事流几滴眼泪再送扇花糕来博取他的同情心,恐怕是行不通了。一回两回都这样, 眼泪流得再漂亮也是没用。
但菩珠并不打算放弃。
现在这个情况, 和争宠是同一个道理。想要从一个人的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就必须把一个人的弱点吃透,所谓的打蛇七寸。
世上的人各种各样, 各有缺点。有人爱财, 有人好色,有人图的是虚名。
李玄度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没有弱点。
他的弱点, 就是自己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子。
菩珠想前世的李玄度,想今生河西初遇的李玄度……想了大半夜,终于在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想法。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情况太特殊, 搞不好极有可能坏了自己的前途,在没有能力实现之前, 她是真的不想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这本是她心底里深藏的谁也不能碰触的地方。
但现在她能想得出的或许可以打动他的法子,就只有这么一个了。她只能试一试。
就算最后不成功, 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他不肯帮自己,没什么实际损失,顶多更厌恶自己罢了。
事不宜迟,她在心里计划好,第二天便寻郭朗妻,说听说安国寺的那株老牡丹,今年花开得格外盛,想趁最后的花期去赏花。
安国寺的牡丹今年开花迟,败花也迟,到现在花朵还挂枝,但估计也就只剩下这最后几天的花期了,京都里的男男女女趁着天气晴好,这几日纷纷去赏花,安国寺俨然又迎来一拨新的赏花潮。
严氏自己忙,脱不开身,安排管事用马车送她去。菊阿姆因为常年劳作落下腰疾,这两日正好有点痛,菩珠劝她不必随自己同行,在家中休息,只叫婢女带上吃食篮、伞具、衣物等等出游必备的物件,一道出了门。
顺利到了安国寺,差不多晌午,在寺里得了一间用作歇脚的禅房,吃过素斋,胡乱看了一圈牡丹,菩珠就对管事和婢女说自己乏,要休息,让他们自管赏花游乐去,傍晚一道回去就是了。
打发走跟前的人,她换上包袱里预先准备好的一套男子衣裳,将长发梳作小髻,束于顶,戴上小帽,套上屐子,趁人不备,从山寺的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今日出来的真正目的地,自然是紫阳观。
道观距安国寺不远,早晚相互能听对面山门之后传来的晨钟暮鼓之声。很快就到了。
道观的香火本来就没寺庙兴盛,何况这里今日也没牡丹可赏,香客全都去了那边,这边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道童坐在台阶上打着瞌睡。菩珠入三清殿跪拜上香,献上香火钱后,向道童打听秦王,得知果然来了这里,已经几日了。
菩珠道:“劳烦童子,可否领我去秦王殿下的观舍?”说着往道童手里放了几个钱,笑道:“去买果子吃。”
道童欢天喜领她去,穿过几座大殿,经过一道墙,到了道观西侧,指着前头台阶道:“大王就在那里修道。”
菩珠望见一片郁郁苍苍的千年松柏,尽头一座观舍,门楣之上,横着“玉清殿”三字匾额,耳畔只有几声不知哪里发出的清脆鸟鸣之声,愈显四周寂静。她沿落满松针的石阶上去,来到门前,看见两个守卫拦着,便报上名字,说秦王认得她,她有事求见。
她虽青衣小帽,但身形脸容声音全是女子样子,守卫对望一眼,一人进去,很快出来,道秦王闭关,不见外人。
菩珠怎轻易掉头,问何时闭关出来,守卫闭嘴不语。菩珠猜李玄度不见自己,只好道:“我还认得叶卫士令,他在吗。”
守卫不耐烦了,上前驱赶,菩珠被驱下了台阶,却不走,一直在台阶下徘徊,良久,叶霄匆匆出来了,看了眼她的模样,皱眉道:“小淑女,殿下这几日清修,外人一概不见,你快走!”
菩珠恳切地道:“我真的有重要事要见秦王,就占他片刻功夫而已,恳请卫士令再替我通报一声。”
叶霄道:“小淑女,说了殿下清修,你怎不听?罢了,你要等,自己等便是。”丢下她转身上去了。
既打定主意到了这里,没见到人,菩珠怎肯走,绕着观舍围墙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可钻的空子,围墙也是高耸,自己不可能爬进去,只好又回到门前,准备看机会行事。
她一等便是大半个下午,李玄度始终没有露面,她也没什么机会可乘,倒是天色慢慢转阴,头顶乌云密布,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松林里风声簌簌。
要下雨了!
转眼之间,豆大雨点落下,肩上衣裳便被打湿。
菩珠心中焦急,急忙再次来到门前,请求见叶霄。
叶霄转到后殿,望着前方那道青幔后的若隐若现的身影,迟疑道:“殿下,外头要下雨了,小淑女还不走,应当是真有事……”
“说了不见。她要淋雨,淋便是了。”一道声音从青幔后传了出来,语调冷漠。
叶霄无奈,只得再次出来,站在门口,对着菩珠道:“小淑女,殿下今日真的闭关,天要下雨,你还是速速回去……”
“殿下!”
菩珠望着他的身后,忽然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高声喊了一句。
叶霄下意识地扭头,身后空荡荡并不见人,意识到是被她骗了,但还没来得及转回头,菩珠已将他一把推开,从他身边飞奔而入,朝他方出来的后殿方向奔去,径直冲到那张正随风舞动的青幔前,一把掀开,口中道:“殿下——”
她的声音蓦然凝固,脚步也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殿内幽森森凉汪汪的,一尊半人高的紫金大香炉后,李玄度肩上只披一件宽大的白色直领鹤氅道袍,腰松松系带,锁骨下的胸膛,露出了半片。
他赤着双足,一膝弓起坐在一张紫竹云床之上,面向着大开的西窗,手握一壶酒,正微微仰脖,直接对着壶嘴在饮酒。
风大作,从西窗涌入,殿内青幔狂卷,他垂在云床下的袍角和大袖也随风狂舞,听到动静,偏过脸来,只见眼角潋滟,眼底赤红,一道艳红色的葡萄酒液正沿他脖颈那凸出的喉结流下,如一道血,慢慢地流到胸膛,最后渗进那片散乱衣襟之中。
菩珠万万没想到,这人竟如此“闭关”。
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吃惊不已。
李玄度咽下了方喝的那一口酒,喉结随他吞咽动作,上下微微滚动了一下。
“小淑女!你怎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