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笑得若无其事:“因为‘灵石兑换额’的存在。”
“……对了,是那个!”陈楚楚忽然一拍掌,恍然又懊恼,压低声音,“难怪燕微说不行。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伯父把灵石兑换额抵押出去了,才有资本冒险去海外贩货。”
虽然是庶女,不能参与生意,但陈楚楚生长在扶风城,自幼耳濡目染,多少也懂得一些默认俗成的规矩。
“灵石兑换是古已有之的制度。”
卫枕流细细解释,似乎对这一点颇为了解:“凡世灵石虽贵,对普通人而言却没什么用处,还容易召来妖兽之流。因而人们每每得了灵石,就会去官府或大钱庄兑换成金银。历来朝廷都会专门制定律法,规定不同成色的灵石与金银兑换的比例。”
“扶风商会经营需要大量灵石作为根基,随着他们的壮大,他们慢慢取代了南部官府的地位。八十年前,九千家宣布了两条规则:第一,扶风城市场交易中只能使用官方货币,不得直接使用灵石。第二,各家每年都可以将不同灵石在商会中实现兑换,获取金银、货物,也可以选择兑换成中等品阶以上的纯净灵石。”
“但同时,每一家的灵石兑换额都不同。‘上七家’拥有最高额的兑换权限,每年可以将三百万灵石兑换为金银货物,因此……”
谢蕴昭懂了:“因此,如果燕微的父亲将何家的兑换额抵押了出去,他们就算拿到了灵石,也无法还清债务?”
“就是这样。”
“怎么这样!”柳清灵捏紧了裙摆,发髻上的金簪晃个不停,“不要,我不接受!太不讲理了,这个地方怎么这样?那就退出那个商会,从别的地方兑换灵石运来金银,这样总可以了吧?”
卫枕流淡淡道:“数百万灵石,即便是平京也一时半会儿兑换不出。扶风城财富之巨,实为天下之冠。”
柳清灵语塞。
她实在是第一次遇见有灵石还花不出去的状况,这令她大大受挫,心里憋屈极了。
只能跺脚反复道:“怎么这样!那就……让他们全部搬到别的地方去!”
和街上跳脚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但小孩耍脾气、撒泼打滚哭闹要糖吃,总能要到。而何家的问题,却不是摇光千金生气半天能解决的。
她甚至连“叫父亲来轰平扶风城”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却只被蒋青萝一顿教训,让她不要口无遮拦。
像扶风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早早就和仙道盟签订了盟约,不许修士在这里胡闹。而九千家人脉之广,也足以让他们得到真正的仙道领袖的支持。
说穿了,何家的悲剧都是规则运行的结果,因而也只能在规则的框架下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谢蕴昭总觉得,燕微说不准是犯倔了,就像何七娘说的那样。
何家即便退出“上七家”、背负数百万巨债,慢慢还,也总能还完。只要人还在,何家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可燕微却执意想要挽回这一切。这是否是因为,她的父亲为了挽回何家而冒险出海,却带着货物沉睡海底,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愧疚和责任感,认为自己如果不能挽救何家,就对不起去世的父亲?
以燕微那看似冰冷刻板、实则对人体贴善良,又对自己要求极高的性格,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要是燕微的兄长能去联姻就好了。”陈楚楚忽然嘀咕了一句,“那个大少爷花天酒地,搞得自己很惨不说,还叫燕微要来扛起责任,真是讨厌。”
燕微的兄长,因为坠马瘫痪而丢了婚约。如果有能治疗凡人的灵丹妙药……
谢蕴昭看了师兄一眼。
正巧,他也看了过来。
虽然一言不发,但微妙地,谢蕴昭就是知道师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算了,我们现在再头痛也没用。不如先好好逛夜市,也免得我们的担心反而让燕微愧疚。”谢蕴昭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逛夜市……”
谢蕴昭抬手指着另一边:“你们看那里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好稀奇哦——”
“胸口碎大石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会啊!”
“哦……果然,因为太平了吧?”
“……石无患你这个禽兽!!!”
柳清灵暴怒跳脚,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把石无患戳个对穿。
多情浪荡的青年嘻嘻笑着,对她轻佻地眨了眨眼。
蒋师姐已经抽出鞭子,顶着啃红薯的鸭子,磨牙盯着这个名声不佳的后辈。
颜师兄和大白鹤……早就跑到人群中央去了,颜师兄还试图让大白鹤表演一个“仙鹤飞舞”,结果被痛殴了一顿。
陈楚楚心事重重地走到一个面具摊前,盯着面具却忘了挑选,直到有人递来一个小猫的面具。
“这个适合你。”
她诧异地抬头,只见到了一个高而瘦的男人,戴着一只驱鬼的面具。
他还提了一盏灯,也是小猫造型的。
“送你。”他将灯塞到了她手上,“开心些。来逛夜市,不多笑笑怎么行?”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拿着面具、提着灯,终于想起来开口:“你,你是不是执……!”
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只留茫茫的笑语和点点绮丽的灯火。
白衣剑修站在人海中,一面为了投掷来示爱的鲜花而略感困扰,一面含笑去看小摊上画糖画。他脚边蹲着一只乖乖摇尾巴的大狗,大狗正东张西望。
“欧呜?”
剑修弯腰拍了拍大狗的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乖,师妹马上就回来。”
扶风城灯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