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他抱着小孙儿在府前纵泪,口中一直念叨着他若是去了小孙儿今后可怎么办好……我触目感怀,心里面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我知道你近来辛苦,可也请你劳神多将我外祖父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眼皮子泛粉,看起来不久前感伤过。
明明从前性子活泼,近来变了大样。
江愁予掀帘,问了苏朔事情始末。
苏朔在他面前恭敬,说确实是如此。
江晚宁感受到他微绷的肩颈慢慢地松缓下来,安抚一般地摸摸她的后颈,语气诚挚到让人寻不处一丝差错:“我已派下了许多人去寻人,苏州徐州便连蛮荒之地也去了,那些人一旬一报,说不准下旬时候便能带来消息了。”
江晚宁目露希冀:“到现在丁点消息也没有吗? ”
江愁予唇轻轻碰她眼尾:“总会有的。”
江晚宁再没有问了,在他膝上安静下来。
让他不再用害人的药,他一意孤行;
问他外祖父母的消息,他缄默不语。
江晚宁闭了闭眼,知道他是疯了,而她早晚有一日也会被他逼疯的。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卡文了,三次元也忙,对不起!!!
第63章
数日后, 凉夏心神不宁地慢慢走进屋中。
内室的光景被玉帘隔绝,滴玉玲珑独有的沉沉死气在阴雨中幽幽地散开,将凉夏肠腹里打了千万遍的稿子冻得发僵发冷。恰好冬温打了帘子走出来, 见她近日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便道了声:“我见你近来几日精神也不太好,夫人这儿的活都交给我罢, 你陪夫人说说话解解闷便好。”
凉夏低声道好,又稍稍定了定神,这才进屋。
屋里无旁的婢女在服侍,不过掌了灯, 烛光在江晚宁的眉目盈跃。
她脚伤尚未好全, 只坐在妆奁前慢慢地翻一本书。看的又是关于记载了她父母生平的那本传记,她在不知所往的时候总是如此,又仿佛是单纯地从上面汲取着一两分慰藉。
凉夏看见了, 知道这是个机会,挨着她的身侧缓缓跪下去。
江晚宁起初愣住, 随即放下书册去搀她。
“奴婢有事瞒了夫人, 奴婢若得不到夫人原谅……万不敢起来。”凉夏额头触地, 声音颤巍巍地传开, “奴婢知道夫人心软不想让杜二郎受到牵连……然而二郎心意诚恳, 谈到夫人时似肝肠摧倒, 奴婢一时应了他的请求, 这段日子一直与他的人有联系……”
微微紧绷的声音坠地:“……你是如何与他联系的?”
“奴婢近来身子不适, 去的那家医馆里皆是二郎的人。”凉夏是江晚宁贴身的婢子,自然和冬温一样被无数双耳目盯着。只不过她看着蠢笨些鲁莽些, 是个藏不了心思的, 慢慢那些侍卫便松了警惕。再者那家医馆在京畿扎根许久, 府上的人即便要查,短时间查出来的也只会是个身家清白的医馆。
江晚宁默了片刻:“往后你换一家罢。”
杜从南身份特殊,她不想与他交涉过多。
于私,是因为他在世人眼中已成了个“死人”,若再牵扯进她的家私,说不准再次被江愁予寻出端倪而身陷囹圄;于公,是新法于各地推崇后颇有成效,而杜从南所做皆是损民的谋逆之事,她是受了四书五经教诲的女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做不出偏帮杜从南的事情。
凉夏支支吾吾地应了声,齿关急得将唇瓣咬出血色。
江晚宁颦目,心口擂点鼓动:“你……”
凉夏重重往地上磕了几下,眼眶里迸出泪珠。
“奴婢不敢对夫人有所隐瞒,婢子、婢子还听到了别的消息!”
京畿东郊,有林十亩,有寒屋一舍,附近田产皆在江愁予名下。不过那处地方已经久不用,再者他于私人财产上并非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便也不阻碍路过旅人将其作为歇息落脚之处。然而最近他却命侍卫守着地方,不允许旁人踏入半步。有人难免好奇想一探究竟,却硬生生被满树寒鸦、蔽日秃鹫阻碍了脚步。
要知道,寒鸦与秃鹫是以食腐肉为生的。
杜从南的下属便这样觉察出异样,冒着性命之危循迹摸去,终于在屋中见到了一对卧病在床的年迈夫妻。那对夫妻嘴唇青紫、头发蓬乱,便连精神状态也是时好时坏的。杜从南的人原本把二人带走,然而掀开布衾便闻到了一阵腐肉臭味。只见数以万计的蛆虫在二人面目全非的身躯上蠕动,甚至能听见它们啃食腐肉的咔嚓声……
“哇”得一声,江晚宁抱着痰盂吐起来。
她晚膳用得少,只能吐出些苦涩的酸汁。
凉夏见状,连忙过去轻抚她战栗的脊背。
“夫人、夫人!还请夫人不要心急……”
她手里握着的一块有些年代的玉佩,便这么暴露在了江晚宁的视线中。
江晚宁尚喘着气,目光凝固了在上面篆刻的“施”字上。
凉夏哭了出来:“奴婢是夫人的人,便是半个字都不敢和夫人隐瞒……荒郊那块地戒备森严,杜二郎的人无法带着二老全身而退,二老托了他们将这块玉带给夫人……二郎让奴婢代夫人说一声,夫人先不要轻举妄动,他会想法子将人救出来的……”
残灯泪尽,最后一缕光线在铜盏里一抽一抽地跳动。
渐渐起了风,刮起的细长藤蔓的阴影像凌厉的鞭子抽打在江晚宁一片死寂的面容上。
凉夏估计着江愁予差不离要来了,佝偻着身子退了下去。
她摸了摸尚未显怀的小腹,想自己很快便能和吴望津团聚了。
江晚宁藏好玉佩,拖着身子走出屋外。
纤弱身子沉浸在烛光中,渐渐模糊成稀薄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