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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病公子失败后 第54节(1 / 2)

牢房不大,有两三条长凳靠在低矮的泥沙墙边,上面凌乱地丢着镣铐、刀器、绳索,凳脚边的炉子里放着烧红的铁器, 直至现在还在滋滋地冒着皮肤的烧焦味。刑架上的人被铁链绑住, 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渗血,从远处一端蔓延到安白脚边。

安白吐得腹中只剩酸水,便是见惯了拷问刑犯的狱吏, 也是不忍卒视地别开了脸。

黑衣人身上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肉,不, 他身上是否还有皮肉这件事也理当存疑。暗红的人体难捱疼痛地抽搐, 狱卒相继拔出他体内的铁钉, 迸出的血液飞溅在江愁予的身周。殷红血珠将他双目染得猩红, 又自他沉默垂着的长睫滚滚落地。

分明他才是那个引导施虐的人, 然而他的一呼一吸却格外得迟钝与缓慢。

仿佛濒死的人是他般。

牢房里无人敢与他搭话, 狱吏默不作声地将气息奄奄的黑衣人拖了下去, 安白则是就着昏昧光线重新誊抄先前被血水打湿的口供。黑衣人作的口供字数虽不多, 袒露的事情却……

安白将供词抄录好,心惊胆颤地将东西搁在江愁予面前。

单薄纸张被镇尺压制, 剩下四方边角在夜风的鼓动下哗哗拍桌。

江愁予终于动了动, 幽冷双目望向供词。

上面一字一句皆是他亲自逼问, 他怎么能再不清楚供词写了什么。白纸黑字的“二郎为寻江女郎夜潜府邸,江女郎助二郎顺利出逃”“二郎这段时日一直待在京畿,便是伺机想带女郎南下入苏州”,无一不是刺得他双目灼痛、腹上伤疤难耐作痒。

难怪。

他想,难怪。

难怪这段日子待他这般好,好得让他晕头转向,好到轻言细语地哄骗他吃药、不辞辛苦地往返五芳斋买梅子糖,恐怕便是在这等着他了罢。那一晚她假装被杜从南劫持,那一晚她有意为杜从南挡剑,桩桩件件似接二连三的箭镞攒射在他的胸口。

她欺骗了他,她欺骗了他。

靛蓝的天幕渐渐褪去颜色,憔悴的眼窝彰示着他一夜不曾阖过眼。他睡不着,更不愿意睡下,他将短短三页的供词翻来覆去,像是得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疟疾般,在间歇性的痛苦中来回往复。

安白在一边也似百爪挠心,他想劝劝郎君歇会儿,又想问问他如何处理夫人的事。

在他的犹豫不决中,天不知不觉得亮了。

“传信给苏州水路使,让他排查经过苏州的渔船。”

熹微光线中,江愁予哑声说了这么长时间的第一句话。

安白紧跟着站起:“郎君现在哪里去?”

“沐浴,上朝。”

被拷打的黑衣人应当是杜从南的心腹,否则杜从南两次的紧要行事也不会将他带上。除却审问出杜从南的行迹外,江愁予还从此人口中套出了别的。今日早朝,他联动数名朝中官员弹劾丞相长孙信有不二之心,助端王同党杜从南在流放途中逃跑为一,背地里与端王来往为二。

长孙信自然矢口否认,然而他激动的一番说辞在人证物证前显得格外苍白。

金銮殿中他被当场揭下乌纱帽,留下丞相一职的空缺。

自古以来,帝王与权臣之间的纷争从未止歇。

长孙信的倒台,意味着一批主张分化事权的臣子们失势。偌大宫殿中传出蠢蠢欲动的嗡躁声,他们亟于举荐出一人来顶替长孙信的位置,却听帝王声音道:“今丞相之位空缺,还需选出一人辅朕万机。朕观中丞御史年少捷思而腹有奇谋,助朕霸业。任职以来所为之事历历可察,不如让他暂代丞相一职,如何?”

“不可!”

“百官之长,岂能这般随便!”

“御史中丞自上任后虽在官民一事上颇多建树,然而中丞担任此官不满期年,焉能担起卿相之责?!”一群人愤愤舞袖,道,“我朝数代丞相皆年逾六十,让资历浅薄的中丞担任岂非可笑?”

“开封尹大人这话,未免太一棍棒打死所有人。”立马有人跳出来反驳,道,“昔江左周郎年二十一时,已随小霸王孙策平定江东;秦国甘罗年仅十三,就使计得十三座城池,封侯拜相……中丞大人自上任以来颁法立规,推崇新法,以此才能,为何担不得我大晋以来最年轻的丞相?”

“你……”

两派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

与长孙信同帮派的人见圣上偏向于江愁予这边,无可奈何下退让了一步。

御史中丞暂代丞相一职,为期三月,三月后以其官绩衡量其去留。另外,既是为了避免江愁予在官事上出错,也是出于制衡他权势过大的目的,置左右丞相辅佐帝王之业。混迹官场四十余年的知枢密院事担任左相,江愁予任右丞。

仅仅在一早朝的功夫里,整个大晋朝廷便已改头换面。

“梅雨时节,苏州一带极易水患。”早朝结束前,圣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意有所指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先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亲自南下考察民情,恨只恨朕一时间走不开,去疾,这一趟,你替朕去。”

启程时,不过也是二月十五夜的第三日。

彼时乌云摧城,山雨欲来。

京畿官员南下抚恤民情一事,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在苏州一带炸开。

江晚宁步履匆匆地走着,沿街的议论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耳朵。

“历代以来皆是皇帝南下巡查的,今年倒比往年反常些,也不知上面来得什么人?”

“长孙信因为叛君被处以极刑了,圣上增设左右丞相,南下巡查一事会不会与此相关?”一路人屈起胳膊肘捅捅同行的,“欸,你兄弟不正好在知州官爷身边做事,怎都不晓得?”

那人无奈:“来的都有五日了,要是能知道早就知道。不过是上面瞒得紧,不让打听。”

“……”

“啪”一声的关门隔绝市街的喧嚷,江晚宁的身躯无力靠在门上,幕离下的姣好容颜浮现出迷惘之色。她怎么能不怀疑来的人是他,否则江南九州他怎就偏偏选了苏州落脚;她又难免存了分侥幸,想来得人不是他,若以他的性子,他必是来的第一日就将她带走了。

客栈外雨声沙沙,有如千万条蚕虫侵食。

江晚宁心如乱麻,听到门外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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