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猝然握紧右拳,我以为他要一拳砸到病床桌上,赶紧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蝈蝈”的拳头却静止在半空中,我轻易就抓住。
“蝈蝈”像是突然怔住,片刻之后,他的拳头缓缓松开,慢慢从我的掌心中抽出手腕,后退一步,在病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们不是说他死了吗?哼!他就是死了,我也要下到地狱,把他找出来再杀一回。”
“蝈蝈”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喃喃自语道。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我想,他说的应该是赵五。
“我有些累,需要躺一会儿。”他抬眼看着我。
我突然发现,“蝈蝈”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奇异的,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替他拉开被子,摆好枕头,“蝈蝈”脱下病员服,钻进被窝,立即像个婴儿般蜷起身子,微闭上眼睛。
“蝈蝈”漫长的午睡一直持续到黄昏。我不知道他是睡着了在做梦,还是根本没有睡着,只是闭上眼睛,把那个猝然在他脑海中闪现的计划推演得严丝合缝。
“蝈蝈”钻出被窝,双腿耷拉着,坐在床沿。他再次抬眼看我,像是征求我的意见,又像是自言自语:“粒粒,你没有说错,既然是总队的案子,我为什么不直接向总队长请示呢?”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说罢,“蝈蝈”俯身从枕头边拿起手机,拨号的同时,他歪了歪头,示意我离开病房。
这是他们的秘密,我早已习惯。
我迈出病房时,听到“蝈蝈”的声音:“总队长您好,我是彭卫国……”他的声音非常镇定,而我的心脏却猝然抽紧。
9月11日,星期天,上午10点。一辆悬挂地方号牌的轿车驶入边防医院,在住院大楼前停下。两名身着便服的男子进入病房,年纪较大的一位,温和地对“蝈蝈”说:“彭队,我们来接你。”
“你们要接他去哪里?”我忍不住脱口惊问。
“蝈蝈”笑着,伸手轻拍我的肩膀:“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他们接我去总队开个会……也许会开很长时间,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嫂子你放心……”年纪较轻的一位笑嘻嘻地说:“彭队不是还没有出院吗?医生不批准,我们哪敢私下放他走啊?开完会,我们就送彭队回来。”在我的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嫂子”,我喜欢这个称谓,丝毫没有违和感。
“蝈蝈”走后不一会儿,谢晓兰和阿香就来了。我没有说“蝈蝈”给总队长打过电话的事情,只说单位来了同事,接“蝈蝈”去总队开会。
谢晓兰心情不错,她认为既然“蝈蝈”能够参加会议,就说明他的身体康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继续工作了;谢晓兰心情不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好说歹说,阿香终于同意继续上学。谢晓兰找人打了“招呼”,阿香就近入读公安小区附近的滇池中学,从初一念起,这不,阿香已经上了一周的学,穿一身运动服样式的校服。
我问她:“上学好玩吗?”
阿香不假思索地撇撇嘴,开口就说:“奶奶开心就好。”
谢晓兰喜滋滋地,一巴掌轻轻拍到阿香的后脑勺上。
我陪着谢晓兰和阿香走出医院大门,谢晓兰说了好几遍:“卫国出院以后,你们就搬回来,家里屋子大得很。”我只得不停地点头。目送她们打车离去,我闷闷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找个干净的小店吃了碗米线。回到病房,无所事事,想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下午3点,我忍不住拨打“蝈蝈”的手机,机器声提示“你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我知道那一定是“蝈蝈”把手机锁进了保密箱,他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总是这样。
心神不宁,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将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下午6点,“蝈蝈”还是没有回来,我到医院的食堂吃了点东西。我一直在看手机上的时间,7点,8点,“蝈蝈”仍然没有回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我走到医院门口,朝门外张望,我想,“蝈蝈”乘坐的轿车驶过我的身边,他会吩咐司机停车,他会跳下车来,紧紧地拥我入怀。
我站在医院大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我期待的场景一直没有出现。
我垂头丧气地慢慢走回病房。病房里没有开灯,我推门而入,叹息着摁下电灯开关。
“蝈蝈”衣着整齐地坐在屋角的折叠椅上,吓得我差点大叫一声!
“你这个——坏蛋!”我扑过去,蹲在他的身前,挥起拳头,“怦怦”地砸他的大腿,我可不敢砸他的胸口,我怕他脆弱的,“所有免疫系统都坏掉”的内脏,经不起我的捶打。
“蝈蝈”轻笑,任我击打。他俯下身子,轻轻抱住我,贴着我的耳根说:“我看见你了,看见你站在医院大门口。我不想下车,我要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我站起来,面对“蝈蝈”,在床沿上坐下:“什么惊喜?”
“蝈蝈”却摇头:“慢慢跟你说吧。”
我也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既然我已成为“蝈蝈”的新娘,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给我所谓的“惊喜”?
我问他:“吃饭了吗?你妈妈给你熬了鸡汤,我拿去给你热一热?”楼道里有个微波炉,医生、护士和病员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