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一转眼,花瓶里已经插上玫瑰,餐桌上已经摆好食品和餐具,红酒已经打开,两个高脚杯里,一个杯子里是红酒,另一个杯子里是可乐。“蝈蝈”说,他真的不能喝酒,“在这种小事上违反纪律,给自己找麻烦,也给领导找麻烦。”
好吧,他这样说,就随他吧。
有一会儿,我觉得我俩就像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妻,在这样一张餐桌旁,已经相对而坐了很多年。
“蝈蝈”大口大口地啃着汉堡,嚼着香肠。我们以前在一起吃过饭,翠湖边的小餐馆,那是公共场所,“蝈蝈”吃相很“文明”;缅北的小镇,“水晶宫”的豪华大餐,小镇的各式小吃,虽然很多时候,也只是我们两个人,但我总觉得,身后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我们;还有池塘边的安全屋前,那顶多只能算是“野餐”吧?像这样的,两个人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吃饭,这是第一次吧?不!我在心里大叫起来,我和我亲爱的“蝈蝈”第一次见面,4年多以前,在北京,在那套一尘不染的房子里,我煮了方便面,煎了蛋,切了黄瓜,洗了西红柿……我心念一动,刚想说:“你早点说,我去买点菜,给你弄点好吃的……”
真是心意相通啊,“蝈蝈”已经率先开了口:“那年,以北京,你煮的面,好吃……”
“蝈蝈”硬生生地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隐约记得,他以前说过:“我差一点点真的把你当成了‘四哥’的情人。”
“你喜欢,我煮一辈子面给你吃……”我悠悠地说。
“那怎么行,一辈子吃方便面啊?”“蝈蝈”嘴里塞着食物,嘟哝道。
“什么人啊,一点儿都不浪漫。”我在心里说,没有说出口。
我慢慢抿着红酒,把“蝈蝈”出差时,我去见谢晓兰、第二天又去送她们的情形,包括对话,缓缓向“蝈蝈”道来。
“我妈那个人,就那样,嘴巴上从来不饶人,包括我爸,她也经常说什么‘伺候了你一辈子’啊,‘我就是你们老李家不花钱的老保姆’啊,之类之类的牢骚话,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我妈啊,她要是不待见的人,说都懒得说。”
我微笑点头:“我觉得呀,你妈妈其实挺喜欢我的,嗯,她说我漂亮,嘴巴甜,还勇敢……嗯……她说得挺不错的,对吗?”我已经微微有些醉意,尽管只喝一小杯,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美得你!”“蝈蝈”探过身子,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蝈蝈”大大地喝下一口可乐,美美地打个嗝,喘着气说:“饱了!”
见我要收拾碗筷,他一下子跳起来,连声说:“我来我来……”接着又说:“快餐就是好,不用洗碗。”
我说:“给你泡杯茶……没有好茶,也没有‘小小’的手艺,你将就喝点?”
提到“小小”,我们猝然想到陈华,都有些黯然。
“蝈蝈”看了看表,摇了摇头说:“我得回去了。单位规定,单身干部,晚上9点半以前必须回营区……虽然,他们从来不会点我们侦察队任何一个人的名,我……还是回去吧。”
注意到我表现出明显的失望,他捧着我的脸,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这下,所有的障碍都排除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明天,只要不出差,晚上,你做饭给我吃,好吗?”
我仍然有些不情愿:“既然人家不点你们的名,为什么非得为难自己?”
“蝈蝈”认真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前,我是总队侦察队的秘密侦察员,工作性质嘛,别说点名什么的,连穿军装的机会都很少……我说了你别不信,那时候,我连警 察证都没有,哈,有是有的,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从来不带……带证件去卧底,那不是找死吗?我也没有枪,哈,枪也是有的,锁在枪柜里……一样的道理。现在我是机关干部,侦察队长,身份是公开的,我就是普通一兵,得守规矩。既然是部队的规定,就要率先垂范,免得人家说我们侦察队搞特殊,更免得有人说我从大机关下来,拿架子,不服从管理。”
我撇嘴:“你那也是形式主义表面工作,这可是你妈妈最喜欢用的词哟!”
“蝈蝈”笑着,把我抱住,笑吟吟地盯着我:“该做的表面工作还得做,这叫纪律。”他不待我说话,深深地吻我,之后,轻轻把我推开:“好了,我得走了。粒粒,我们的时间多得很,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那天夜里,“蝈蝈”离开之后,我给自己又斟了半杯红酒,在电脑上看了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叫《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一个非常动人的爱情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二天跟“蝈蝈”说起这部电影时,却无意识地,三番五次地说成了“幸福背后的乌云线”。
也许,我并不像“蝈蝈”那么乐观?那么开心?像他那样,认为我们的时间“多得很”?也许,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高政委承诺批准“蝈蝈”的结婚报告,当谢晓兰终于接纳我进她的家门,而我,却并没有丝毫婚姻的准备?这么多年,我“失足”、辍学、流浪、谋生、求职、冒险……我一直是那么独立,那么“自我”,我……已经做好准备,做一个人的妻子了吗?
哪怕这个人,是我千万里追寻,差一点点付出生命的代价,有真爱换来的真爱……但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