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马克笔, 撩开右手袖子, 把胳膊递给陈莉莉。
陈莉莉发蒙。
季寒川解释:“我左手胳膊已经写了其他东西, 不太方便。这次你帮我写。”
陈莉莉听明白了。季寒川是说, 他担心自己在进到陈莉莉家门后也受影响,不记得陈老师已经死掉的事实, 所以做个提醒。
她“嗯”一声, 从季寒川手上接过笔, 斟酌片刻, 写:我与陈莉莉今天初识;陈老师已于十年前去世火化。
两句话,各写一行。季寒川道了句谢,把袖子撸下来叠好,顺手在衣袖最里夹了张塑料糖纸。
糖是从咖啡店前台拿的,季寒川还分给陈莉莉一块。陈莉莉含上,说:“好久没吃这个。”
季寒川道:“放松。陈小姐往好处想,至少‘陈老师’回家之后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吧。”
陈莉莉喃喃道:“是啊。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季寒川想到邵佑,以己度人。他先承认:“如果陈老师没有恶意,那我可能不会对他做什么‘处理’。”
陈莉莉沉默片刻,说:“真这样,也好。”
但她心脏仍然怦怦乱跳。后面回家,站在家门口,用钥匙拧门锁时,更是耳畔“嗡嗡”作响。
“咔哒”一声,锁开了。
陈莉莉掌心拧满汗水。
她嘴唇颤抖,脸色发白,眼神僵硬地转头看季寒川。这一刻,对未来的忧心与对门中鬼怪的恐慌,压倒了她的理智。陈莉莉甚至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季寒川原本觉得,要不然算了,自己先进门看看。
可屋内传来一道嗓音,叫:“莉莉,回来啦?”
是女声。人到中年,中气不足。谈不上温柔,却让陈莉莉咬咬牙,下定决心。
她打开门,应道:“妈,我回来了。”
然后一脚踏了进去。
进家门后,陈莉莉瞬间换上一张笑脸,与在家门外时判若两人。她脱了自己的外套,然后转头看季寒川,说:“季先生,请进吧。”
季寒川手扶着门框。陈莉莉家不算大,老式小区,一眼看过去十分通透。能直接看见客厅,厨房的每一处布置。一个中年女人在厨房忙碌,沙发上则坐了一个面容古板,严肃的男人。
那男人寻声看来,问陈莉莉:“怎么带人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陈莉莉回答:“突然决定的。家里没电话,给妈打电话又没打通,就直接请人回来了。”
男人眯了眯眼,去看季寒川。
陈莉莉又催道:“季先生?”
季寒川笑了下,终于抬脚,走进去。
说不上是从哪一步起,他的思绪迅速变化。他知道自己姓“季”,是什么工作?哦,是和人合伙创业,做自媒体。选定了灵异题材……
这个讯息被迅速抹去了。
他又知道:我是震旦大学大二学生,老师布置作业,让我们自选题目,做一则新闻的追踪报道。我们组选择当初的一中舞弊案。我查了当初的报道,在上面发现一个小区的名字,所以过去找人询问。
“阿姨,侬晓得陈老师住辣啥地方?”
“伊搬场了。”
他不死心,死缠烂打,终于问到陈莉莉工作单位。是有位老太太某日与陈莉莉妈妈偶遇时聊天得知。
而在今天,陈莉莉独自一人喝咖啡。遇到点麻烦,他帮陈莉莉解决,于是被陈莉莉邀请回家做客。
陈莉莉请他坐在小沙发上,去端来果盘,又泡杯茶给他。
季寒川道谢,坐在沙发上沉思:可我帮了她什么忙?
不知道……
不,我帮了她忙。
他低头喝茶,说:“很香。”
陈莉莉笑一下,说:“我爸爱喝茶,我不懂这些。你们聊,我去帮我妈做菜。”
她去厨房。帘子放下来,再看不到母女二人身影。季寒川漫不经心打量屋中陈设,觉得这个家虽然显得局促,可物件摆设颇为齐整,显然是有用心收拾。
然后转头看陈老师。他笑一下,说:“叔叔,你好。”
陈老师冷淡地看他。
季寒川说:“这是什么茶?”
陈老师道:“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季寒川偏了偏头,很无辜,“叔叔为什么这么说?”
陈老师那张严肃的、仿佛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脸上露出点教训人的威严,道:“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像是苍蝇一样,嗡嗡打转。这里不欢迎你,请走吧。”
季寒川看他片刻,“啧”了声,说:“我是苍蝇,那您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