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己拿女儿与丫鬟比,余氏也惊觉自己的不应该,略过不提。
“云栖,我说过很多次,在我面前无需如此,”
“礼不可废。”
“你这样,我便要觉得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了。”余氏故意板着脸。
云栖慌张地摆手,结巴道:“当然不是,不是的!”
虽说本来也只是为了让小姑娘消除恐惧,但看她这模样,余氏也不好再吓她。
“好了,不过戏言罢了。你让我遣散所有人,只单独与你说,是为了什么。”
“……有些话,奴婢怕有人不让奴婢说下去。”
“谁能在李府如此肆无忌惮,不把我放眼里?”余氏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云栖并不说话,但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
“云栖,你能为后面自己说的话负责吗?”余氏稍稍调整了坐姿,如果说之前的是端庄自持的,现在就有些审问的架势,眼神略微变化。她坐在房内我唯一的椅子上,眉目平和,却暗含锋利,如若仔细分辨能听出一丝警告。
云栖心一紧,余氏可能明白什么,她不打算隐瞒,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报告。
噗噗噗,水壶口发出了声音。
“水开了,奴婢去冲茶。”
余氏没想到这时候云栖还能记得这样的小事,只为让她不再受凉,心中有些暖意。
云栖先行了礼,起身从炉子上端了烧好的壶,为余氏倒了一杯茶,姿势比专业斟茶丫鬟都要标准些,仔细看还有古朴韵味,像是经过最专业的训练过,还没等余氏细品,云栖再次端端正正跪下来,看着低眉顺目。
但直到此刻,余氏发现云栖也是有棱角的,真逼急了这孩子会爆发。
“奴婢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前些日子,奴婢已感到周遭的态度变化,所有人都远着奴婢,饭菜是剩下的,通铺上的被子不翼而飞,刚打扫好的廊道没一会又脏了,这些都是能查证的,奴婢也不怕查,只怕有人不说真话。发生得多就不是巧合,询问之下,胡苏将事实告知……”
“胡苏是哪个?”
云栖指着一排昏睡的丫鬟中,最漂亮的那个。
别看胡苏在她们末等丫鬟里很有名气,还是家生子,但不见得能被主子们记得。
“她说了什么?”余氏看了两眼,隐约有些印象。
“是曹妈妈让她这么做的。”
余氏眉头一簇,一掌拍在扶椅上,曾是江南巡抚夫人气势重现。
余氏没想到云栖真敢说,她遇过会作妖的丫鬟小厮不知几何,便是李昶的几个姨娘,又有哪个是安分的,太多舌灿莲花,各凭本事博取主子关注的,用美貌和柔弱博取同情怜爱的,实在不希望她所喜爱的丫头也让她失望:“云栖,有些话,你当知道说了有什么后果,如若有半点说错了,李府的家法不会是你想尝试的。”
“知道,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人在乎。但即便死,奴婢也不想白白枉死。夫人最是公允,除了您,其余人,云栖……都不信。”云栖像是豁出去了。
云栖也知道什么都不说,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以卵击石。
如果她沉默,以李映月的性子会约束曹妈妈,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手,等大家都遗忘今天的事,李映月会寻个由头把她打发走。
而余氏大约有所猜测,但会给女儿与府里老妈妈留个人情,高高拿起低低放下。
云栖不该撕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这并不是后宅生存之道。
但这只是暂时的,等曹妈妈修生养息后,会卷土重来。
她身如浮萍,偏生不愿认命。
她像是用尽自己的勇气,含着泪光努力仰起头:“云栖,就不该生这张脸。”
说罢,泪水流了下来。
那双澄澈的双眸忽然落下两行清泪,让余氏忽然就怔住了,无端的心悸,她不由自主地按着心口处。
云栖的确像她,非形似,更是神似。
余氏不敢再看云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她闭上了眼。
曹妈妈是谁,如果仅仅只是乳母身份还不会那么特别,也不会被余氏派到女儿身边。余氏幼年时曾遭逮人绑架,马车摔落山坡三天三夜,是曹妈妈救了快要频死的她,余氏能给曹妈妈放权,因为她欠了曹妈妈一条命。
除了这件幼年的意外,余氏生女儿的时候,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曹妈妈发现一个接生婆有问题,她和女儿将一尸两命,所以余氏才会把李映月放心交给曹妈妈,她相信谁都会害女儿,唯独曹妈妈不会。这份过命的交情,不是其他仆人能代替的。
余氏重情,更不可能亏待对自己有天大恩情的人。
现在云栖直指曹妈妈,是逼着她手刃恩人,她怎么可能为一个小丫鬟这么做。
更何况曹妈妈代表的是李映月。
“可有证据?”余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有。”
云栖来到昏睡的胡苏身边,从她的衣襟内摸出了一包蒙汗药,将它交给余氏。
余氏一看包着蒙汗药的纸张,就心里有数,纸张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纸在京城造价不菲,岂是胡苏这样的粗使丫鬟能买到的。
加上之前种种疑点,桂花酿为何早不送晚不送,偏要今晚送,还有离开前,李映月与曹妈妈的不安神情,余氏也确定了云栖并未撒谎。
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处置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可能枉顾女儿与恩情。
余氏沉默时间越长,云栖越是灰心,她走了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是什么结果她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