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楠一笑道。
蝶纤眉头一皱,将散落的柿子饼丢进小笸篮,一言不发的起身,随即便冲进了杂货铺子。
楠一紧跟其后,摸不着头脑,怎么得罪了这位才半天不见的女友?
蝶纤把小笸篮掷到木柜台上,站在木柜台外面,噼里啪啦的敲打着柜台上的那只缠着黑胶布的老算盘,瞪着微黄的笔记本上的乱七八糟的账目。
楠一趴伏在木柜台之上,侧着脑袋,冷眼打量着蝶纤,愈发的糊涂。他想说什么,可又怕打扰了蝶纤的算账,索性让舌头绕着圈,耐心的等蝶纤彻底的算完了账目。
“哎!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蝶纤冷不丁的问道。
在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里听到蝶纤的这句狠话,楠一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吱吱呜呜的问道:“怎么就怀孕了!”
蝶纤加快速度敲打起算盘,待到算盘珠子彻底的变得杂乱无章之时,她戛然停歇,竟呜咽的啜泣起来。
楠一哭笑不得,上前扯着蝶纤的胳膊,却被她一次又一次的甩开。
“怎么就怀孕了!”楠一像是卡壳的留声机,重复着那句令人胆战心惊的狠话。
“我犯恶心!”蝶纤哭诉道,用蓝布套袖胡乱的擦着红肿的眼睛。
“我和你不过就是亲了亲嘴而已!怎么可能就怀孕了?”楠一尴尬的笑道。
“我妈说,女人和男人一亲嘴就完了!”蝶纤哭叫道,下死劲儿的把楠一推搡到墙跟前,随即抓起木柜台上的鸡毛掸子,朝楠一的脑袋毫无章法的拂扫了下去。
楠一双手抱头,笑的前仰后合。
“你还有脸笑!”蝶纤歇斯底里的喊道,眼泪愈发簌簌的落了下来。
“我告诉你!你妈肯定是哄你!要真像你妈说的那样,女人和男人一亲嘴就能怀上孩子,世界早乱套了!你这个标准答案似的小傻瓜!她是害怕你和男孩子谈恋爱!”楠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蝶纤撂下鸡毛掸子,双手叉腰,半信半疑的看着楠一。
楠一笑累了,蹲坐在水泥地上,对蝶纤道:“我一直很奇怪,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男朋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蝶纤羞愤的瞪着楠一,气鼓鼓的说道。
“谁让你听了你妈的话呢?你要是不听她的话,也许早就有了男朋友了!何必到现在还守着女儿寡呢?”楠一半认真,半嘲讽的道。
蝶纤的嘴一撇,清眸里立即涌出沧桑,哽咽道:“你的这些话真难听!凭什么上大学的女孩子就必须认识男孩子?我倒是觉得,在大学里谈恋爱的女孩子都不长进!”
楠一眼瞅着蝶纤认真起来,便迅疾起身,不顾拍打屁股之上沾着的尘土,一把拉起蝶纤的纤手,笑道:“对不起!我刚才那话压根没过脑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应该找一找合适的男朋友了!”
“合适的在哪里呢?你身边要是有合适的人,完全可以给我介绍呀!”蝶纤倔强道,随即又羞赧的背过身,迎着半开半掩的木窗,怔怔的瞅着窗外的那棵枝干嶙峋的老柿子树。
那棵早已落尽叶片,任由嶙峋枯枝狰狞刺目的老柿子树,在瑟瑟的秋风里发出喑哑的颤声,仔细听,像是历经人世风雨沧桑的某老叟的呀呀耻笑声。
蝶纤觉得那呀呀的耻笑声刺耳,随即便掩了半开着的木窗,背过身。她眼瞅着眼眸里笑意盈然的楠一,脸颊之上渐渐的靡出法国红酒的绯红色。
“我认识的那些研究生同学里确实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只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和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谈恋爱!他们追寻的都是研究生里的才女们!”楠一严肃的说,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样子。
蝶纤的肩膀抽动了几下,随即又传来了微弱的哽咽,道:“你只要一提起研究生,我的心里就加倍的难受!我不过差了十几分!”
“差的不多呀,你为啥不继续复习呢?”楠一逼问道。
“我妈说,我要是没有读香港大学研究生的命,趁早别浪费家里的钱了!”蝶纤伤感的说,双手紧握,僵着胳膊,绷直在身前,不甘的道:“我压根不信命!”
“你妈,你妈,你妈,你总喜欢听你妈的不经之谈!”楠一喊叫道,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愤然拉起蝶纤的纤手,凑近她的脸颊,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道:“你妈真的是害了你!”
“其实,我哪里是信她说的命?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弟弟明年上大学,肯定要花很多钱!我作为姐姐,算是为家里的男孩子牺牲了吧!
但愿,他将来出息了,还能记住我的这份血淋淋的牺牲!”蝶纤大大咧咧的嚷着,说毕,清眸里再次涌出两片波光嶙峋的池塘,明晃晃的。
“我和你认识快半年,对你家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我总想帮你,帮你考上研究生,然后供你读完研究生。”楠一迫不及待的道,又攥紧蝶纤的纤手,恨不得把自己血里的热度也传到她的血里。
“你研究生刚读第一年,哪有积蓄供我读大学呢?你虽然是好心,可毕竟不能在经济上做到独立!你还必须要用家里的钱!我怎么能用你家里的钱呢?”蝶纤呢喃道,揉搓着自己的那双纤手,淡淡的道:“我还没敢告诉你!我叔父和婶子已经来纽约了,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呢!”
楠一道:“哦!”
蝶纤道:“我婶子苏梦锦的脾气很古怪,总是喜欢多管闲事,过问我在大学里的事情!她告诉我,她当初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她要我不要着急找男朋友的事情!”
“什么?”楠一吼叫道,目光如焚,炙烤着蝶纤惶恐的神色,忍不住道:“你婶子真自私!她压根就不关心你的未来!”
“她毕竟是我婶子!我岂能不听她的?另外,我叔父也是这个意思!我猜度着,叔叔和婶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嫉妒我的爸妈吧!”蝶纤挣扎道。
“如果我家里出钱,为咱俩筹备了房子和家具,你肯做我的女朋友吗?”楠一恳求道。
“那自然是好了!不过,那也说不准!要看我婶子的心情!”蝶纤苦笑道。
楠一真的觉得蝶纤的话不可理喻了,遂抓起柜台之上的鸡毛掸子,狠命的抽打着那老朽的剥漆柜台。
随即,他又扔下那只鸡毛掸子,毫无章法的把那只老算盘的珠子胡乱拨打一气,愤然喊道:“我他妈就不信了!你婶子像束缚牲口一样的束缚着你!你的事情要由你的爸妈做主,关外人什么事呢!”
这句话戛然而止,令杵在一旁默默无言的蝶纤悲怆不止。她觉得胃里一阵痉挛抽搐,不由得扶住老朽柜台的边沿,缓缓的蹲下了身。
“怎么了?”楠一随着蝶纤蹲下身,关切的问道,却眼瞅着她刹那间泪眼婆娑。
“我难受!千万别是怀孕了!”蝶纤憋出了这句话,随即便嚎啕起来。
楠一吓得目瞪口呆,颓然的坐倒在地,无奈的感慨道:“我的老天!”
等到蝶纤闹腾够了,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楠一照旧双手抱膝的坐在她的身侧,傻愣愣的眼瞅着她的那副失魂落魄的心酸模样。
“哎!你怎么不说话呢?”蝶纤问道。
“你太可怜了!我猜,从小到大,你在婶子跟前受尽了委屈!”楠一感慨道,摩挲着蝶纤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