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吵架的原因是,丞相安平认为陈家势大,陈起大赦天下必然是有了称帝之念,朝廷应该先笼络安抚住他,不让他借口来攻打王都,所以,天子应该马上降旨,夸赞陈家贤仁风度,最好再给陈家封个王。王在自己的领地上赦免自己的治民,这也是说得过去的,咱们不丢脸。
王琥则认为安平是在做无用功,封王怎么可能满足陈家的贪念呢?说不定他会认为封王是对他的挑衅,马上就带兵来攻打王都。保险起见,天子应该马上颁旨,承认陈家有大赦天下的权力。反正就是里子都快没了,还要啥面子?
两个贱人。
天子忍着心中怒火,看着安平与王琥吵得唾沫横飞。
偏偏这两个下流卑鄙之人,一个是朕之丞相,一个是朕之大将军。
天命不佑!
天子不想再听下去,起身扬长而去。
底下安平与王琥吵得你来我往,压根儿也没人注意到已经离开的天子,还在互相掰扯。
传大长公主进宫。天子冷着脸吩咐。
小阉奴气喘吁吁地跑出去找管事的宦官,磕磕巴巴地说不清楚:天子传大长公主进宫,也没说是哪位大长公主啊
年长的宦官拧了拧他的耳朵:除了素长公主,还有谁啊!
小阉奴得了准信儿,匆匆忙忙驾车出宫去找,心里很是纳罕。素大长公主是天子的姑姑,平时也不见得和天子很亲近,宫里宫外都只知道她贪财,在民间名声很坏。
天子在玉藻宫发了脾气,为什么要召见素大长公主?难道是要抢大长公主的钱?
第259章 大争(71)
素大长公主,闺名宝器,是先帝的异母女弟。
先帝登基之后,由皇女直接晋封长公主,就是王都中赫赫有名的素长公主。
素长公主深得先帝宠爱,由先帝亲自选婿下降,开府之后,她也很少待在公主府里,和从前一样肆意出入宫禁,久居玉爱宫中。
这位非常得宠的素长公主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她无比地贪财。见了皇帝、皇后就要各种赏赐,见了各个官员也暗示人家上供,各处索贿乱法,乃至于卖官鬻爵,终于触怒了先帝。
奇葩的是,以权谋私、祸乱朝纲之事,换了皇子诸王以此过犯,多半也要削爵削封。
先帝暴怒之下,居然也只是把素长公主赶出宫去,不许她再常住玉爱宫,此外没有任何处罚。每逢年节诞辰,内外命妇觐见,皇后仍旧和往常一样邀请素长公主进宫,宫中颁赐的各种赏赐礼节,素长公主也从未被落下,且总是能拿到最丰厚的一份。
宫中的偏爱助长了素长公主的威势,她被先帝训斥之后,依然可以风风光光地上下勾连,收受钱财为各处衙门引荐谋私,索贿乱法、卖官鬻爵之事,她一直都在做,只是不像从前那么高调而已。
当初谢青鹤与伏传初入王都,遇到楚家惨遭城门吏灭门,就曾指点他家去找人哀求庇护。
一说东宫仁爱,二说荆王公正,第三个候选,就是贪财的素长公主。
长主是出了名的爱财,只要肯向她献上钱财,偌大的王都总有办法可想。当然,素长公主的名声也不大好。欺软怕硬,据说还有黑吃黑的传闻,收了钱若是事情办不好,干脆就把买家斩草除根。
总而言之,这位公主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任何皇室淑女的品格,坏得像个男人。
太子登基之后,居然也没有忘记这位皇姑,素长公主便晋封为素大长公主。
小阉奴带着天子口谕找到大长公主府时,素主宿醉刚醒,正搂着心爱的面首喝还魂汤即宿醉之人,醒后再来一盅酒,谓之还魂。
听说天子传召,素主揉了揉额头,残留的额妆登时四分五裂,红艳艳黄灿灿似一团烂旧的鲜花。她将脑袋埋在俊俏少年的怀里,纤长瘦弱的五指死死揪着少年的胳膊,生生掐出血印来。
去不得。素主摇摇晃晃地在少年怀里蹭,昨夜喝多了,头晕目眩。去不得了。
小阉奴得了前辈指点,知道这位公主不好惹,威逼利诱不好使,只能软磨硬泡。
素主宫中一张大床,床上坐卧的皆是俊美清秀的少年,屋角站着服侍的婢女亦貌美如花。小阉奴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回,乞求素主洗漱入宫,素主只管摇头不肯,小阉奴便颠颠儿地爬上床,无比谄媚地殷勤服侍,手里端着水酒:奴婢服侍殿下吃酒
素主见惯了各色美人,突然被小阉奴的扁脸凑近,竟是被丑得胃里翻腾:呕
一通呕吐之后,素主指着小阉奴骂:快滚,滚远些!
小阉奴兜了一襟酸水,可怜巴巴地望着素主。
素主吐完人也清醒了不少,没好气地说:待我洗漱换身衣裙皇帝可真是出息了!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素主好歹是醒酒更衣,乘上车辇,跟着天使进了宫。路过永安巷时,素主掀开车帘,远远地看着被焚烧成朽木的灵间,眼中隐有一丝哀伤。
辇乘直抵宣怀殿,宫女扶素主下车,早有阉人前往宫内禀报。天子传见,素主直接进了门。
姑姑。天子从席上站起,看似出迎,却止步在玉帘之前。
素主近似敷衍地给天子行礼,问道:天子何事召见?
姑侄相见气氛就比较不客气,在屋内服侍的宫人都心知不妙,偷瞄天子眼色后,火速退下。
朕确有一事央求姑姑。天子始终不曾走出玉帘,就站在御案之前,抚手对素主做了个拜礼,姑姑是灵间最后一任巫女,懂得天地造化之术,如今
素主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天子弄错了。十六年前,我就被废弃了身份,断绝了传承。就算我曾经是灵间巫女,那也是太多年前的旧事。天子求问鬼神世外之术,不该问我。
姑姑,灵间已被付之一炬,除了姑姑,世间再无灵间巫女。天子说。
素主冷笑道:那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与姑姑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与姑姑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姑姑生来尊贵,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这些年更是收人钱财,坐拥金山。若是天下亡了,家国破灭,姑姑还能过上豢养面首、肆意索贿的日子么?这江山是朕之江山,何尝不是妘家的江山,不是姑姑的江山?天子问。
天子初登大宝,受人叩拜,天下至尊的瘾还没过够,想当然会眷恋不舍。
素主看着天子的眼神没有一丝尊敬,反而带了些讥嘲:我逍遥快活几十年,好日子早就过腻了。珍馐美味,难以下咽。美酒好浆,尝之无味。连这世间的美男子我都骑了个遍只等一死。
天子沉默片刻,问道:姑姑就不关心缵缵么?
素主眼波微闪,也仅仅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红唇勾起,满眼嘲讽:我早说你装腔作势,大伪若善,叔王却不相信。呵。
你们这些男人丈夫啊,总是觉得手里攥着一个孩子,就能胁迫母亲予取予求。当年你皇父就打着这如意算盘,他算准了吗?他捏孩子一下,我就哭着跪下来卑怯求饶了吗?你如今也来扒拉这所谓的弱点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