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翻到他身上,小声说:我还是喜欢挨着大师兄睡。
谢青鹤拍了拍他的侧腰,让他舒舒服服地躺下。
第240章 大争(52)
伏传带回来几十车失传的典籍,谢青鹤的日常重心很自然就扑向了藏书楼。
他入魔的目的是修行。
其余诸如济世扶弱、行善除恶种种,都只是修行之余,顺手为之。
就算小胖妞说过,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远近亲疏之间,谢青鹤仍旧有取舍偏向。青州、乃至于陈家,不需要他过多干涉,自然就能轻取王都天下。这几十车失传的典籍对他所在的现世却具有很直接的意义,何况,除了他,没有人能把这些纷纭失落的古籍带回现世。
此外,谢青鹤也存了几分寄望,在研读梳理这几十车典籍的过程中,万一能顿悟知道呢?
这几十车古籍在秦廷收藏日久,大约是近代没什么人能读懂,不少竹简都生霉发烂,一坨坨纠结不散。谢青鹤最开始要做的事不是推敲文心字意,而是清理修复竹简。
谢青鹤做文牍功夫时一向孤独,不大爱驱使从人弟子,主要是懒得指点教授。
但是,清理竹简这事不涉及传承文脉,教起来也很容易。杨奚心细,华泽坐得住,他就点名让这两人帮着整理竹简。饶是多了两个帮手,几十车竹简堆积成山,想要弄出来也是个绝大的工程。
每天上午,伏传都会跟着谢青鹤一起去藏书楼,帮着处理彻底毁坏、或是被修坏的竹简。
他收拾竹简很简单,蕴气于指尖,默念咒文,乌糟糟的竹简就会短暂地恢复原状。在一旁的谢青鹤抓紧时机,将其内容原样复刻于纸上,做好记号放在一旁。
这事就只有他俩配合才能做得好。换掉伏传,没人有这份真元施咒,换掉谢青鹤,也没人能够分毫不错、完全不落玄机地将一瞬即逝的内容原样复刻。
杨奚与华泽在外间苦哈哈地刷霉灰,谢青鹤与伏传就在内室搞玄学。
缵缵想来帮忙清理竹简。伏传突然说。
这时候才刷了个间歇,谢青鹤正在整理笔尖掉落的绒毛,目光都落在毛笔上:往我这里打听?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看她未必拿得准。就算大师兄与她旦夕相处,她能认出大师兄的身形气度陈家少君去燕城王府当奸细这事说出去谁敢信?伏传嫌弃烂朽的竹简太脏,蘸水洗过指尖之后,正竖在空中晾干,他的目光也在谢青鹤手里的笔尖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大师兄收拾毛笔,不管她想接近大师兄还是接近阿父,总得往紫央宫靠。
这么些天了,打听出她来青州的目的了么?谢青鹤问。
伏传摇头:说她来行刺吧,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没戏。若是刺探军情,咱们家的幕府设在菩阳,再不济也该去恕州转一转,青州一直也不是攻打王都的主力,阿父都不怎么在青州停留。
她说想来收拾竹简。我想,叫她多走一步,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伏传又提了一次。
谢青鹤听明白了。
伏传是真的想让缵缵来收拾竹简。说不得这臭小子还喜闻乐见他被缵缵扒马甲!
谢青鹤却不觉得此事有趣:不许她来。她想做什么都无关大局。你若玩够了,尽快收网。
伏传眼底一抹微讶,言辞间带了点慎重:大师兄,她此来青州是为了什么,是尊奉何人命令,都还不知道。若是拆穿了她的身份,怎么处置她,只怕就不由我们做主了。
缵缵是太子登基后册封的长公主,不是普通奸细。身份揭开,必然会惊动陈起。
但是,伏传这两句话里给予缵缵的善意,已经不局限在那几十车古籍的情分之内了。他是很认真地考虑缵缵的处境,想要给缵缵此来青州的目的罗织一个合理无害的解释,担心攒攒身份曝光被陈起所害。
你若是替我关心她的处境,大可不必。谢青鹤很容易就体谅到伏传的心情想法。但是,他和缵缵的关系,根本谈不上爱屋及乌,她若留在王都,他日城破国除,我自然会顾念昔日交情,保她余生安乐。如今两军对峙,生死之战,她居心叵测潜入青州,就不是该谈交情的时候了。
伏传就有几分会错意的尴尬,恰好手指也晾干了,他袖手挪动蒲团,蹭到谢青鹤身边,假装去看谢青鹤刚刚复刻出来的竹简内容,顿了顿,才问:真的要收网?捞上来,就是鱼肉了。
问明白来意,谢青鹤终究还是网开一面,送回去吧。
伏传诶了一声,问道:大师兄,这是不是驯书里的符箓?看着好眼熟。
谢青鹤点点头,说:是箓纹。这是桑山故族崇拜的一位神祇的尊号。还有几枚毁朽的竹简,待我复刻出来,就知道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了。
伏传马上起身回到原位,把谢青鹤预备好的几根黑黢黢的竹简挑出来,蕴力念咒,暂复其形。
两人配合娴熟地完成了几支竹简的复刻,谢青鹤放下笔,将几张纸放在一起。
怎么样?是在说什么?伏传好奇地问。
谢青鹤沉默地看着,片刻之后,遗憾地摇头:大概意思是说,桑山居住的人,最先织网捕猎为生,他们的网织得柔韧细密,遮天蔽日,被世人尊称为罗族。罗族人崇拜一位叫,谢青鹤指了指刚才画出来的箓纹,因为古音已经失传,他也不知道那道箓纹该怎么颂念,这位神祇能够驯养禽兽,身边常有龙蛇相伴,就居住在桑山之巅。这位神祇登天之前,将驯书留给了罗族人。
伏传有些心痒痒了:难道是真正的驯书正本?!
谢青鹤读了太多古往今来的经典,并不迷信所谓正本、真本。文史之类的著作才求一个真正,修法讲究的是实操,只要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如何表述根本不重要。
他从陈家书库里翻出来桑山旧藏之后,就已经彻底反推出了驯书内容。谢青鹤很自信,经过他的推敲改良,他教给伏传的驯书只会比真正的驯书强,绝不可能差些什么。
当然,若真是正本,复刻之后带回现世,丢给知宝洞充实库藏,也有那么一点点意义吧。
伏传已经抱住了谢青鹤的胳膊:大师兄,先弄这个好不好?
好。谢青鹤从不让小师弟失望。
这卷看似与驯书相涉的竹简,朽烂处都被谢青鹤挑了出来,与伏传一起复刻于纸上。到中午,二人出门洗手吃饭。午饭之后,伏传要去给林姑换方子,顺便打理经营在青州的药房,与谢青鹤告辞离去。谢青鹤独自喝了茶,重新回到内室整理竹简。
剩下的竹简不需要伏传用真元术法复原,谢青鹤准备好各色刷子与干湿毛巾,一片片抄录。
因小师弟叮嘱过,想要尽早看见此竹简内容,谢青鹤暂停了其他整理的工作,专注于此。他在相州就研究过桑山旧藏,对这类文字和文法了如指掌,不过,这卷竹简的内容完成时间,与陈家的桑山旧藏显然还存在着不短的距离,两边文字文法大体相似,细节上又有出入,整理起来颇费心神。
大半个下午过去,谢青鹤明显感觉到斜阳西下,桌上竹简与纸上的笔迹逐渐晦暗不清。
掌
谢青鹤才要吩咐掌灯,伏传就捧着灯进来了:大兄,天都黑了,伤眼睛。
他把灯放在桌上,趁势看了谢青鹤面前的纸张一眼,见谢青鹤录了年月日,惊喜地说:这么快就抄录出来啦?!全部吗?
谢青鹤回头收拢放在一边的文稿,说:都好了,带回去看吧。这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