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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8)(1 / 2)

下人又捧了热水来服侍谢青鹤泡脚。谢青鹤就坐在小马扎上,将冻得微凉的双脚放在铜盆里,陈起也在歪头看他的脚丫子,见状叮嘱说:平日穿暖和些。这一路何人照顾起居?倒是没有冻着。

陈丛的体质虽不能修行,却被谢青鹤保养锻炼得非常健康,人的手足会生出冻疮,多半是血行不足,谢青鹤打小习武气血充沛,哪怕坐在马背上也有气血从手指脚尖循循不绝,只要不是气温绝对寒冷,都不可能生出冻疮。

但,陈起问谁人照顾起居,谢青鹤还是报了陈利的名字:牵马坠蹬,烧炭送水,都是陈利服侍。他本是阿父给隽弟的骑射师傅,儿一路往恕州来,他执意要随行扈从,说是阿父的嘱托。

搁了平时提这件事,戳破了陈起的口是心非,陈起八成要恼羞成怒。

然而,这简陋的战场军帐中,正在上演父慈子孝的剧目。谢青鹤故意提及此事,陈起只当儿子是在感恩与撒娇,得意之情藏在面皮之下,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他也还算是懂得轻重。

满屋子仆从下人都感觉到了,郎主心情非常好。

陈起满脚冻疮,清洗起来颇为麻烦,谢青鹤两只脚丫子白嫩健康,泡暖和就擦脚起来。

他转身去找自己随行的行李,马上就有下人跟着去帮忙归置,谢青鹤从包裹里翻出自己的药囊,找到那瓶没用过的冻伤药膏,走到陈起跟前,示意夏赏让开。

谢青鹤蹲下身,夏赏察言观色地递出柔软干净的布巾,谢青鹤便抬起陈起一只烂脚,轻而迅速地擦干净,顺势将他的脚晾在自己膝上。

陈起被儿子弄得呼吸都轻了几分,谢青鹤再是沉稳老练,陈丛的皮囊也才八岁,不管他怎么习武锻炼,身板不可能揠苗助长,陈起一只大脚往他膝上一放,足有谢青鹤小半个胸腔大小。

这要是个小奴婢服侍,陈起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但是,那是亲儿子!

陈起只怕把儿子压坏了,抻着腰悬着腿,小马扎经不住他这么折腾,顺势就往后倒。

得亏身边站着的下人多,三两把将陈起扶住,将小马扎也扶正端稳。陈起一脚踩在冰冷的冻土上,跟下人发脾气:就不会替小郎君扶着?

夏赏一边赔罪,一边去给谢青鹤拿小马扎。

最后父子俩挪到了行军床旁边,陈起重新洗了脚,舒服地歪在床上,夏赏举着灯,谢青鹤慢慢替他收拾冻得一塌糊涂的双脚。两只脚的尾指都冻得非常厉害,皮肉支离粘黏,谢青鹤先厚涂一层,用纱布裹了起来,再给其他地方上药。

从头到尾,陈起没有问过他带来的药是什么来历,是否安全,夏赏也一声没吭。

阿父。谢青鹤动作轻柔地将药抹好,儿回相州便将冻伤膏的方子交给制药坊,只是其中几味药培植不易,大量制作只能用其他药材替代,药效略差一些。

陈起仰头看着已经陈旧的帐篷穹顶,嗯了一声,说:也是桑山旧藏?

谢青鹤没有回答,将冻伤药交给夏赏,说:明日还是我替阿父上药,你将药收好。又问陈起,阿父的靴子是不是穿得太紧了些?宽松些方才保暖。

陈起嘿了一声,起身捏了捏谢青鹤的脸,说:绮罗丛中的娇儿,明日带你去踩一踩一尺高的积雪,你才知道靴子穿得松紧有什么关系?总归都是寒冷如铁!

谢青鹤不喜欢被人捏脸。

陈起凑近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你还生气了。捏不得你的脸?

见谢青鹤不理会他,他又看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双脚。

谢青鹤在入魔世界许多次行医济世,给人治疗冻疮那是小菜一碟,何况还有早已预制好的冻伤药在手,剩下的无非是替陈起清理伤处。他的手法干净到位,辅以截血止痛,陈起全程都没感觉到不适,最重要的是,原本冻疮痒痛的地方都变得很平静,伤处也变得很干净好看。

就算是军中最顶级的大夫,也给不了陈起这么高级有效的治疗与享受。

陈起每到冬天就会冻疮发作,各路偏方都用尽了,若是冬日无战事,安闲在家时时刻刻暖着手脚还好,一旦奔波在外,脚上的冻疮就没治。今天是陈起脚上冻疮最消停的一个冬夜。

睡觉吧。陈起也不想让儿子太早回相州了,明日带你去青州,看看秦廷陪都的风光。

青州是秦廷陪都,秦五世皇帝龙白与显太后不和,常年巡幸青州不肯还都,其后更是在青州另立朝廷治理天下,直到天和十六年显太后病逝,龙白才在朝臣三催四请的情况下,回秦都住了半年。不过,龙白喜欢青州风物,很快又回到了青州别宫居住,甚至动过迁都之念。

从此之后,秦皇室一旦内耗争斗,体面不体面的就往青州跑,青州别宫越修越大,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两京并立的格局。

妘氏独霸青州已有四十年之久,三天之前,华璞还做梦终有一日入主秦都。

陈起领着谢青鹤步入青州别宫大门,战火焚烧的痕迹犹新,附近死于战乱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鲜血还洒在地板与宫墙之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晦暗。

气派吗?陈起问。

这时候的皇室诸王修建宫殿喜欢筑高台,动辄垫土万方,动用数十万民夫工匠。

谢青鹤顺着陈起的目光望向眼前高耸巍峨的出云殿,说:气派。

这便是你的了。陈起爽快地说。

谢青鹤有点懵。啥就是我的了?把我封在青州吗?不是叫我回相州开府吗?而且,你是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吗?叫我在青州守着,我手里又没有兵马,秦廷不来打我吗?隔壁舟州萧成不来打我?

尽管满肚子迷惑,谢青鹤还是满脸高兴地屈膝下拜:儿谢阿父赏赐。

父子俩带着兵马在宫城里遛弯,去看传说中的宫墙柳、黄金台,陈起显然是读过不少史书的,一路上给谢青鹤指指点点:这里该是玉成宫,传说鄄城王被召进宫来,被帝芃用玉锤打破了脑袋,流血而死,埋在了一株银杏树下叫人去挖一挖,有没有鄄城王的尸体?

谢青鹤知道陈起玩的哪一出。

帝芃是秦八世皇帝,弑兄登基,得位不正,常被议论。鄄城王则是被帝芃所杀的兄长前太子颖的儿子,史书记载,鄄城王自懂事起就痴痴傻傻,被帝芃捶杀之时竟以为叔父与自己游戏玩耍,临死前还大哭反问陛下为何砸臣?哭诉子臣头痛就被帝芃哐哐砸死了。

在陈丛的记忆中,陈起攻下青州之后,就把鄄城王的尸首挖了出来,隆重安葬。一边悼念这位年仅八岁就被砸死的倒霉蛋,一边控诉抨击帝芃暴戾,从根子上否认目前秦廷皇室的正统。

毕竟,往上数三代的皇帝就得位不正,曾祖是个弑兄杀侄的坏坯子,曾孙子能是好东西?

陈起是对天下势在必得了。

这是攻打秦廷的号角。

交代了下人去挖鄄城王的尸体,陈起又带着谢青鹤继续溜达,直到安莹赶来拜见。

安莹曾是单煦罡的臂膀心腹,恕州城破之后,安莹因战获之事与单煦罡闹了矛盾,被单煦罡处以军法,差点就被砍了脑袋,陈起居中说情,改罚军棍,没等安莹养好伤,这人就跑到陈起帐前一番哭诉,反正不肯再回单煦罡帐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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