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长老说:若摧毁灵物,必有归道之兆。
谢青鹤所有的修为都被皮囊限制,只能求问谭长老:长老感觉得到么?
这地方鬼神无数,一碗水米都能引来无数饿鬼,何况灵物归道?既然没有群鬼正食,想来那把如意还存放在某处。或是以秽物玷污,或是深埋阴处。这样倒是不好找了。谭长老说着,目光瞥向谢青鹤。
谢青鹤秒懂。
那把旧如意是抽取原时安魂魄的镇物媒介,谭长老只要接触到原时安曾经离体的地魂,就可以嗅到旧如意的灵源。以谭长老的修为,只要这把旧如意还在京城八百里之内,找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原世子此时正在城郊朋友处暂住,明日一早,我带他去拜见长老。谢青鹤说。
谭长老不解地问:为何要明早?难道你收魂不力,把他弄坏了?那更得让我赶紧去看一看。
谢青鹤哭笑不得:没有弄坏。弟子下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比抽活人魂魄还重要?谭长老不悦地质问。这是他第一次放下脸。
是要去接姐姐回家。谢青鹤简单地把蒋幼娘的事说了一遍,深宅大院里吉凶难料,我那个小姐姐又很是头铁倔强,喜欢仗义直言,我要赶紧把她接回来,以免她吃亏。
谭长老嘿了一声,说:当初你祖上那位施前辈,就是牵挂世俗家累,不惜登天下山。原本是承继宗派的资质啧啧。能够承继宗派的资质,下山三百年之后,还是让后人心痛不已,你么,也还真是一脉相承。
他两人离开迁西侯府的时候,谭长老又往侧面看了一眼,看见了那条被谢青鹤踹出去的通路。
最靠近大街的院墙已经被紧急砌墙填封起来,院外也派了家丁看守,不许看热闹的老百姓随便路过围观。然而,迁西侯府内部仍旧有一道长长的笔直的裂痕,就像是在迁西侯府身上□□了一刀,撕成两半。
你老实说,本座不向寒山打小报告。谭长老拉着拂尘把谢青鹤扯近,你这资质没法儿修行,你家那位八代先祖,我派的施前辈,是不是给你留武学传承了?你若承认了,本座给你走个明路,以后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谢青鹤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笼络与亲切,看着谭长老的脸,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师父味儿?
不是吧?
就蒋英洲这么个废柴资质,您也想收徒?!
不瞒您说,长老。谢青鹤特别诚恳地说,弟子这辈子学得最好的是书画经学。
谭长老面露不屑之色:世俗经营之道,都是小伎俩。你去考个进士出来,没身份没背景,混上三十年,撑死了是个三品致仕。一辈子磕头作揖,那又有何趣味?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迁西侯府。
谢青鹤反驳道:弟子不去考进士。
谭长老很意外地回头:那你那书画经学有什么用?
一来陶冶心神,二来据此维生。弟子不考进士,教学生去考进士。谢青鹤说。
谭长老嘲笑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等了片刻,他又看了谢青鹤一眼,你是认真的啊?!
谢青鹤点头:认真的。
第169章 溺杀(15)
谢青鹤要回杂货铺去换衣裳,把簪子腰带都还给柜上伙计。
谭长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催促道:本座与你一起去接人,再去找那被离魂的受害之人。
那我也得洗把脸。
谢青鹤不能顶着一张蒋幼娘不认识的脸去接人。
去杂货铺不顺路,谢青鹤就近找了间客栈,要了个单间,用携带的药水洗脸。
谭长老好奇地看着他掬水抹脸,洗掉了手脸脖子上的黑粉,居然还从脸上撕下一些奇怪的软质。如此易容术让谭长老叹为观止。
待谢青鹤拿毛巾擦干净脸,露出真容时,谭长老轻咦一声:观你面相,近日当有死劫。
原本的蒋英洲因觊觎赵小姐之故,确实死期将近。
谢青鹤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来历,他放下擦脸的毛巾,委婉地说:今日求见长老,寻得贵人庇护,想来晚辈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蒋英洲的一线生机,其实来自于谢青鹤。
只要谢青鹤不学蒋英洲那么脑残作死,不去招惹勾引赵小姐,杀身灭门之祸即刻消弭于无形。
谭长老不明白其中的蹊跷,只知道蒋英洲死劫将近,又隐约看出他有逃出生天的预兆。谢青鹤恭维他一句,他很自然就把这份贵人救护之恩归功于自己。
持心正大,自有厚德庇佑。区区一个侯府。谭长老冷笑了一声,何足挂齿。
蒋英洲得罪的是赵小姐,于蒋英洲而言,那就是绝对的权贵官家。谭长老单纯看他面相推测,误以为他是招惹了迁西侯府,也应在了权贵之上,方才有此死劫。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误会,何况迁西侯府确实不干净,谢青鹤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洗脸换装之后,谢青鹤与谭长老徒步赶到了赵府。蒋二娘已经在附近的糖水铺子等候多时。
你到底去哪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蒋二娘有些着急。
谭长老辈分高,年纪也不小,只因修为在身驻颜有术,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来岁,正是风度翩翩、极有威仪的时候。蒋二娘匆忙嗔怪了一句,才发现谢青鹤梳着道髻,腰缠阴阳鱼带,这才有些吓住了:弟,你这是什么打扮?
这年月的文士儒生都喜欢穿道袍,像谢青鹤这样打扮得真像个小道士的模样,也很罕见。
谢青鹤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说:不是要去接三姐姐么,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之所以要谢青鹤到了之后,再让蒋二娘出面去找人,就是怕那边出了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蒋二娘应付不过来。真正要去官家千金手里讨要侍女丫鬟,自然是要女眷出马才行。
蒋二娘也不是单独去。
马车前往赵府的途中,拐弯去了贺家一趟。车夫在门上等了一会儿,出来个年逾三十、看着很温柔的妇人,她自称雁嫂,跟蒋二娘打了招呼,说是贺家的管家媳妇,陪着蒋二娘一起去接人。
蒋二娘对着高门大户也有点犯怵,有雁嫂陪着才多了两分底气。
雁嫂也不让蒋二娘去敲正门,领着她去了侧边仪门,敲开门,先给守门的小厮塞了半两银子,客客气气地说:跟小哥儿打听个人。
那小厮见雁嫂打扮规整,发间隐透金扣子,耳朵上挂着金耳环,窄袖素裙,说不出的温和干练,马上知道她是别府有头脸的管家媳妇,当即也不敢太怠慢,收下银子先屈膝施礼:谢姑姑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