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时,他看见床边的阳光,知道自己睡迷糊了,随即感觉到足跟与腰腹隐隐酸痛。
昨夜一路踹墙出来,还是有点超过了蒋英洲皮囊的负荷,这小身板有点吃不消。谢青鹤还是盘膝坐在床上,做了敛息的功夫,缓缓舒展后才下床。
门外待命的婢女马上就敲门进来,送了洗漱用的水与茶。
谢青鹤听见外边鬼哭狼嚎,问道:怎么回事?
女婢回道:搅扰先生清静了。是看守园子的下人,偷卖了院子里的花木珍禽,还在花圃里浇粪种菜,又把主人家的被褥都偷去了自用贺公子正处置呢。
谢青鹤才多看了她一眼,说:你是原时安的人?
女婢温顺地点头:奴婢在世子的书房服侍。
谢青鹤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哪家正经公子往书房里放婢女丫鬟的?书童小厮用着扎手么?
昨夜就知道迁西侯府是龙潭虎穴,绝不能让蒋幼娘作为赵小姐的陪媵嫁入原家,今天又知道了原时安是个爱玩红袖添香的风流种,家里积年伺候的通房妾室只怕多了去了,蒋幼娘真嫁过去,说不得要守一辈子活寡还不如在家守着姐姐弟弟呢,好歹谢青鹤不会亏待她。
谢青鹤坐在屋内喝茶,没多久蒋二娘就过来了,端了一盘肉包子来。
在水路上飘了小十天,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刚醒来就吃到蒋二娘亲手蒸的肉包子,咬一口还是熟悉的寒郡风味,谢青鹤吃得开胃,一个包子下肚,笑道:辛苦二姐姐了。
蒋二娘捧着茶盏坐在他面前,说:除了给你做做饭,别的我也帮不上忙。我才知道你们昨天那么惊险。唉,都是狼窝虎穴。弟,你跟小原说一说,把三妹妹快些接回来吧。
谢青鹤喝了豆浆擦了擦嘴,又捡了个包子:我知道,姐姐放心吧。
也不知道小严在家怎么样了。蒋二娘突然说。
谢青鹤嘴里嚼着包子,一时没答话。
蒋二娘惊醒过来,解释说:我就是想,如果他跟着来了,也能保护你。
谢青鹤点点头。
这时候就听见贺静在外边说:先生,弟子贺静来拜。
原时安来拜。原时安紧跟了一句。
你跟他们说吧。别忘了三妹妹的事啊。蒋二娘收起自己的杯子,从另一边的小门离开。
谢青鹤也不着急请他们进门,吃了包子喝干豆浆,还起身漱了漱口,这才顺手把门打开:知道我在吃早饭还立在门口。进来坐吧。
贺静脚底板的烫伤没好,一瘸一拐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榻上:我来讨个包子吃。
原时安则恭恭敬敬跟着进门,等谢青鹤坐下之后,他才屈膝行了大礼,一连磕了几个头,诚恳地说:弟子原时安拜谢先生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永生不忘。
谢青鹤扶他起身,见贺静正毫不嫌弃地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夹包子吃,让原时安坐下之后,也给发了一双筷子,说道:我不过是适逢其会。说起来,我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你真正该谢的是他
谢青鹤指了指贺静。
诚如谢青鹤所言,他昨天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风险,是力所能及之事。
对贺静来说就不一样了。为了保护原时安,贺静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如果没有遇见谢青鹤,贺静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横插一杠子,要么是被迁西侯府弹劾一本御前挂号,运气差一点说不定就跟原时安一起死在大火里了。
贺兄恩义天高地厚,弟子自然不敢忘怀。先生救命之恩,对弟子来说也是恩深似海。您与贺兄都是弟子的恩人。原时安跟贺静的关系,显然已经好到了不必打嘴炮的地步。
贺静嘿嘿一笑,顺手把包子皮撕开,把馅儿挤出来撂在碗里,弃而不食。
谢青鹤看他一眼。
贺静不解:?
吃了。谢青鹤吩咐。
贺静吃包子从来不吃馅儿,往日在小院儿吃饭时,谢青鹤也没有管过他。只因今日吃的是蒋二娘亲手包的包子,自然与外食或奴婢所做不同。谢青鹤不能直接说这是蒋二娘做的,只管命令。
贺静被管教得莫名其妙,倒也没有跟谢青鹤顶嘴,乖乖把包子馅儿夹起来吃了。
谢青鹤见贺静和原时安都乖乖地吃包子喝豆浆,主动岔开话题,问道: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想商量昨天的事?
原时安忙擦了嘴,说道:按说是弟子家事。只是昨夜成渊阁被火焚时,先生和贺兄都在当场,弟子就不能独自做主措置了。还得请先生示下。
贺静跟着告状:先生,您还不知道。昨儿不是差人去买香烛黄纸了么?一夜没找着人,今天从御沟里捞了出来,人都死透了。成安县说是醉酒失足掉进去淹死的这要不是迁西侯府搞的鬼,我好好儿跑去办差的下人能把自己灌醉了跌御沟里去?欺人太甚!
谢青鹤起身站在窗前,看着花圃里长势旺盛的蒜苗,说:你家的事,我不清楚。昨夜走得匆忙,也没能从你住处找到什么线索。不过,以我想来,无非是爵位继嗣之争。这件事处置好了,想害你的幕后黑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时安做好了心理建设,正要将家丑和盘托出,哪晓得谢青鹤转过身来,问道:户部员外郎赵家的小姐,你与她可有往来?
原时安被问得一愣。
贺静也满脸错愕:赵小姐?她也跟着事儿有关?!
谢青鹤摇摇头:我家还有个小姐姐,因父母贪财虚荣,收礼钱送给赵小姐家做了养女,说是在帮赵小姐绣嫁妆。此事发生时,我正在羊亭县,知道时三姐姐已经进京了。
他这么直白地说亲爹娘贪财虚荣,把贺静和原时安都吓了一跳。
在以孝治天下的本朝,谁敢这么议论父母?就算父母不告忤逆不孝,被官员听见了也要以不孝论罪,被学中师长听见了也要马上剥去功名,沦为白丁。偏偏谢青鹤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贪财虚荣是个好词褒奖的意思。
原时安和贺静都有志一同地假装没听见这四个字,原时安马上说:弟子与赵小姐并无私下往来,不过,这事也简单。过两日要过大礼,弟子请老嬷嬷亲自去一趟,先把姑姑请回家就是了。
贺静吃惊地说:你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去赵家过大礼?!
原时安给了他一个眼色。
贺静恍然大悟。
这事的重点不是去赵家过大礼,而是必须帮先生把他的小姐姐从赵家弄出来。
谢青鹤摇头说:也不必弄得那么麻烦。户部员外郎不是多大的官儿,住处打听起来不容易。你差个认路的下人,我和二姐姐下午去赵家走一趟就是了。
原时安说过两天过大礼,把蒋幼娘接回家来,谢青鹤却连两天都不愿意等,下午就要去接。
在这种涉及到别家千金闺秀的事上,原时安也帮不上忙。哪怕赵小姐是他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成婚之前双方也没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原时安就算想帮忙讨人,也是师出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