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下人连忙把原时安的两只脚抬起来,跟老嬷嬷赔罪:好了好了,提起来了!
门口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枯草干柴之上被浇了不少火油,火势一起就熊熊燃烧,温度瞬间升高。
谢青鹤把附近抱柴点火的家丁都撂倒在地,他足尖一点,人就能在墙上笔直行走,贺静与一帮子下人可做不到这一点,想要突围颇为困难。
贺静正在头皮发麻的时候,下人们都纷纷跪了下来:先生只管带公子和世子离开!我等自寻出路!
贺静还来不及感动,谢青鹤飞起一脚踹开了坚实的院墙。
目瞪口呆中,裂开的院墙砖石带着外边起火的木料,倏地飞出去二十尺远。
谢青鹤就沿着起火的院墙一截一截地踹,踹得起火的木料飞得到处都是,活生生给被火势掩埋的院子清出了一条通路。这时候地板在高温炙烤下仍是滚烫,贺静背着原时安跑了两步,烫得他一边嗷一边跑得飞快:烫,哎哟,烫,脚烫熟了
也不知道谢青鹤从哪儿找来了一缸水,噗地洒了过来,恰好泼了贺静一脸。
贺静张嘴喝了一口:烫嗝儿
谢青鹤已经清出了前路,把贺静背上驮着的原时安接了过来,说:跟我走。
原时安的嬷嬷指路:那边有条小路直通后门。
谢青鹤并不打算走门。他自认今日吃了不少委屈,迁西侯府又是抽魂又是放火,这么欺负他的徒弟,已经惹出了他的真火。背着原时安只顾往外走,面前有墙就踹墙,有门就踹门,若有不长眼的家丁前来阻止,必然伤筋动骨,躺在地上再不能起来。
贺静与一种下人仆婢刚开始有点胆战心惊地跟着他,见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渐渐地也就心情愉悦地抖了起来自打原时安无故昏迷之后,为了保护原时安,原时安的下人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身为好友也是外人的贺静更是吃了无数的委屈,这鸟气终于喷出来了!
当迁西侯府立在谢青鹤面前的最后一堵墙也被踹飞之后,外边就是京城大街。
他硬生生将迁西侯府从中路打穿了。
谢青鹤背着原时安站在路边,从他所在的位置,直接就能看见原时安寝起的院子。
四散的木料带着不易扑灭的火油,在迁西侯府四处点燃,早已是火光四起。谢青鹤的目光则宛如利箭直刀一般,刺入了原时安寝起的成渊阁。
今日救命在先。点火驱赶之辱,他日必要讨还!谢青鹤一字字说。
贺静听得咋舌。你火起来给人家迁西侯府都打成两半了,街上平民百姓站在外边都能看见大半个侯府的格局隐私,简直是骑在迁西侯府的脸上打。到底谁辱了谁啊?嚯哟,您还很生气呢?
谢青鹤回过头看他。
贺静才醒悟过来:啊,对对,咱们去城郊。我娘有个陪嫁园子在那儿。
谢青鹤提醒他:我二姐姐。
贺静又转身去找人:荣华,荣华,你快,带人去找一下齐靖齐安,多带人,务必把蒋姑姑安全地带到城郊园子去。你们几个都去,快去啊!
谢青鹤已经见识了迁西侯府的狠毒,贺静的下人们压根儿就不是对手,怎么肯把蒋二娘的安危托付给这几个人不是不忠心,实在是能力上差了点。
好在齐靖齐安比较机灵,雇了轿子护着蒋二娘到迁西侯府时,那边已经在喊走水了。他俩心知不妙,不管蒋二娘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带蒋二娘去迁西侯府救弟弟,就猫在附近等消息。
荣华带着人沿路寻找时,这俩人才带着蒋二娘跑出来,安全顺利地与谢青鹤汇合。
谢青鹤吩咐道:要赏。
贺静现在对谢青鹤是言听计从、佩服得五体投地:赏,马上赏,重赏!
去城郊还有一段距离,贺家下人很快就找来了马车,贺静也顾不上去找富贵儿了,另叫下人去买了香烛黄纸朱砂,一股脑儿地全都拉到了城郊的园子。
贺静的母亲宣夫人出身魏国公府,她陪嫁的园子自然是位置风光都很好的地方。只因宣夫人跟着贺静亲爹贺启明外任不在家,贺静也常年在羊亭县求学,这园子只有仆从打理,名贵花草都被仆人搬空卖光了,孔雀锦鸡也都变成了寻常鸡鸭,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园子本就很大,贺静带着人半夜三更闯进来,守园子的仆人都在别处酣睡,居然不知道进了人。
到地方暂时安置下来,一行人多半都是伤兵,因原时安还在昏睡之中,谁都顾不上叠铺盖睡觉,也就没人去找守园子的仆人。点起灯火之后,原时安的仆婢去烧水,贺家下人则帮着布置香案。
蒋二娘在羊亭县见过弟弟做超度,却不知道弟弟到底有几分本事,眼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悄悄上前,问道:弟,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没把原时安救醒,她怕弟弟会被这群下人打死。
片刻就好了。二姐姐,累了一天,要么你先休息?今日就安置在这里,不走了。谢青鹤说。
蒋二娘不迭摇头:我不累,我陪着你。
谢青鹤在案前点起香烛,当场化开朱砂,画了一张定神符。
所有暂时没事做的下人都围在附近,眼也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神通。哪晓得谢青鹤也没有摇铃挥剑,更没有各色科仪,画符之前点了三支香,把符按在烛焰上焚烧之后喃喃说了两句没人听见的话,又点了三支香插入香炉,拳抱子午微一作揖,旋即转身。
守在原时安身边的嬷嬷惊呼一声:吾小祖宗!醒来着!
几个服侍的丫鬟使女也欢呼出声:醒啦醒啦,世子醒来了!
蒋二娘方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贺静冲着谢青鹤一揖到地,急急忙忙往里跑,没跑两步就蹲了下去,哎哟哎哟喊痛:我脚底板痛快,快给我看看,我脚是不是起泡了
从迁西侯府逃出来的所有人里,除了谢青鹤与原时安,所有人的脚底都被高温烫出了燎泡。
刚苏醒的原时安对此深为迷茫,贺静一边翘着脚让下人抹烫伤膏,一边给他讲述这几日的经历,重点描述了一番今晚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逃亡之路。
说完,贺静就要找谢青鹤:先生诶?先生呢?
被谢青鹤救过命的小个儿答道:先生说累了,去休息了。明日再说其他。
贺静连忙说:是,先生今日辛苦了。给先生安置到哪里去了?被褥铺了吗?热水送去了吗?先生晚上要喝茶,快把茶沏好了送去睡着了就别吵醒啊!当下人还要我教你?
原时安虚弱地躺在敞轩中,看着院子里还亮着香烛的香案,怔怔不语。
贺静又去扒拉原时安的袖子,凑近了问他:刚在成渊阁的时候,先生拿个瓷瓶喏,就那个,给你叫魂呢。你记不记得了?你在院子里做什么?
原时安摇头:不记得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无尽迷茫中,曾见过最珍贵的守护,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次日。
谢青鹤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