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分配了衙门,朝廷招兵之后把人往里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青鹤想了想,问:等天子大婚?
田贵太妃曾经想以天子婚事试探,被各方面联手镇压了下去。然而,幼帝终究是要大婚的。
伏传想知道的是,幼帝究竟想娶田家的千金?还是想聘韩家的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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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几位家老都没休息,全都围在一起,商量对策。
韩珠文已经彻底投降了,完全倒向伏传一边,这几位家老压根儿就没请韩珠文来旁听。可是,所谓商量对策,基本上都逃不过一句话陈老太会杀了你。
可以送信给驻在外郡的大侄儿,让他听调不听宣!
若是信被截了,陈老太会杀了你!
明日我要去丞相府对他痛陈利害,告诉他既然不姓韩就不能
如今他摆明了车马要夺权,你去打他的脸,于事无补,陈老太还会杀了你!
反正我受不了这窝囊气,他难道还能日日夜夜都盯着我不成?早迟一日我带着人马溜出京城,我也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我当土匪去!
你若是没跑出去,陈老太马上就杀了你。你若是跑出去了,陈老太会撵出去杀了你!
总而言之,伏府武力强盛。
你要是不服气,最好憋着。如果憋不住,陈老太杀了你!
韩珍喃喃道:琳兄在世时,为什么不把他娶了去?他今日就是个韩伏氏,我也认了。
此言一出,屋里好几个蔫嗒嗒、打着瞌睡的韩家家老顿时清醒了!
韩漱云双手颤抖,难以置信地说:他她她真是个妇人?女子?雌儿?!
韩珍被一屋子尖锐的目光吓着了,竟然也开始困惑:好像可能是的吧?
韩漱英猛地一拍案:到底是不是?!
应该是啊。当时好多人都知道,琳兄是要娶他的。不过他年纪小,琳兄家中也有夫人,也就没有正式提过嫁娶之事。我听说婶娘还去伏府下过聘,就前不久的事为婶娘下聘的事,嫂子还气得服毒自尽,还是大先生救回来的那他应该就是女的啊韩珍越说越肯定。
就看见韩漱云浑身一阵抖动,白胡子颤巍巍地竖起,悄没声地软了下去。
哎哟,不好!老叔厥过去了!韩珍连忙上前掐人中。
人中虎口都被掐了个遍,韩漱云才悠悠醒来,老泪纵横: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哎哟哟,这是要完蛋了啊啊!
第149章
伏传向朝廷请授丞相之职,开府治事,原本只是为了收拢韩家兵权,占据名分。
等他真的穿上一品官服,在丞相府召聚群臣治事之后,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后赵朝廷一直都在用一种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治理天下。
韩琳只管两件事,一是兵,二是粮。兵他自己管,粮就问户部要。问题是户部上哪儿筹粮?这些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外郡就是收不上粮食来,全天下都知道是世家势大不肯上税,金殿上全他娘亲的哑口无言,还敢骗小皇帝说,这农田有肥有瘦,种上几年肥力不够就成了薄田,上好的种子撒下去都种不出东西来,所以风也好雨也柔,种不出粮食也是上天安排!
韩琳不管这么多,反正他要养兵就不能缺粮,只管去催李金芳。
李金芳是韩漱石的姨表弟,韩琳进京之后,前头的户部尚书也说没粮拨放,被韩琳革职之后,把李金芳提了上来。外郡不上税,户部主官能有什么办法?李金芳就带着人去外郡抢。
当时韩琳出兵打外郡,跟闹贼没什么关系,就是底下不上税,朝廷空架子,韩琳想不通。
谁曾想辛辛苦苦从南郡周旋进京,威风凛凛官居一品,居然还得自己掏钱贴补天下?照韩琳的话说,就跟小媳妇抢着管家,接了账房才发现每日支用的倒比进益还多,要支应家用还得填自己的嫁妆银子,这事不能够。
现在外郡都打了个七七八八,钱粮是勉强能收起来了,李金芳那儿还养着一支兵马,春秋两季都要下乡去收税。
谢青鹤与伏传吃过晚饭,屋内点着灯,二人就歪在榻上聊天。
伏传这些天都在丞相府干活,早出晚归,前几天就是闷不吭声吭哧吭哧干活,回家都没怎么缠着谢青鹤,这两天理出头绪了,情绪也完全炸开了,忍不住要跟谢青鹤吐槽。
谢青鹤一只手玩弄着伏传垂下的长发,静静地听着。
伏传侧头看他:既然要收皇粮国税,地方上的事也总要管一管吧?我在丞相府里坐了几天,把韩家那摊子事勉强理清楚了,我就发现很奇怪啊,为什么只看见兵和粮的奏事,也没见其他?
你猜怎么着?长史跟我说,工部最近没什么事,都是请安折子。照旧例,给宫中请安的直奏台阁,给丞相请安的就直接发回去了。打从韩琳那时候就不看。我问,那除了户部和工部,其他衙门都不奏事?长史说,反正也没啥事啊
反正也没啥事啊!没啥事啊!伏传气得坐了起来,用手拍了拍榻沿,没啥事!啊!
谢青鹤安抚道:这些年世家势大,朝廷连粮食都收不上来,六部也只是摆设罢了。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琳入京之前,朝廷只靠着皇室内帑支应,许多事也是有心无力。你如今有了兵权,又有丞相司职,一点点改善就是了,往事不可追,不要生气了。
伏传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大师兄早就知道是这么个朽烂模样?
谢青鹤不禁好笑:你也是熟读史书,但凡世家势大、皇室衰微的时候,不都如此?
可是,各部都不奏事,地方上要有了灾祸,朝廷如何施救?外郡的刑事死狱,不也得奏报京城复核?我原以为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怎么这里都是不管的?伏传最愤怒的一点在于此。
如今的后赵皇室根本没有从下往上的通道。
京城有圣旨可以颁布天下,外郡却没有奏报入京的渠道。
一县之长就可以随手勾决人犯,说斩立决就拉出去明正典刑直接砍了。各地受灾都是自我解决,反正找上面也没人搭理皇帝倒是想赈灾,国库没钱啊。
我记得《凉砦笔记》里写过这事,姬巽嗯,先帝年轻时,华安蝗灾,他觉得灾民可怜,决定动用皇室内帑赈灾。先帝私库里粮食少,朝臣就建议,要不花钱去华安附近几个郡买粮,运粮进去人吃马嚼也是一笔耗费,先帝觉得此言有理,就从内帑里拿了二十万白银去买粮。
特使带着银子去地方询价,因华安蝗灾之故,附近粮食都涨价了,二十万白银杯水车薪。
先帝想说涨价也很正常,私下把华安附近几个世家的官员召进宫里,好声好气商量了一回,约定共克时艰,那几家也答应了,不单要平价放粮,还愿意捐出银钱粮草赈灾。
先帝很高兴,又从内帑里拨了三十万两银子,想把赈灾之事办得漂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