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丞相府被炸平了大半,前厅也摆满了受伤的府卫奴婢,一片悲戚狼藉。
毕尚书认为,这个烂七八糟的丞相府配不上韩琳的灵堂,问丧棚搭哪儿,就是想挪地方的意思。
韩珲这会儿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那道授官旨意之后,还要给伏传敬茶,拜他为先生。
进宫请旨这事搞不好要霸王硬上弓,韩珲就带着兵马自己去了,没让任何人围观,拜师此事则不同,伏传是肯定配合他的,他要召集如今不明真相、人心惶惶的韩家将领一同观礼,趁机解决安下之事至于怎么给韩琳办丧事,那都要往后退一步。
此事朝廷既然交给尚书大人来办,还请大人指点。韩珲忙得不可开交,随便指了一个心腹堂弟韩璐给毕尚书,璐弟,你跟着毕大人,有事再来问我。
韩珲一直把韩珠文带在身边。
兄终弟及不是正统,韩珠文在身边为他说话,省去他许多口舌。
韩琳与韩珲几年前还掐得厉害,韩漱石下野之后,韩珲才跟在韩琳身边充作马前卒,这两年兄弟二人相处得还算平和,然而,许多早就跟随韩琳的老将老兵,对韩珲的习惯性厌恶还没有根除。
这会儿韩琳突然去世,韩珲出面收拢兵权,这一波兵将自然有抵触之心。
韩珠文跟在韩珲身边,冲着这边喊老叔,拉着那边喊阿父,哭着流泪说要共克时艰,说这也是伏先生的意思,许多想要闹事不服的兵将才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韩璐匆匆忙忙过来,向韩珲告状:珲哥,毕尚书说,没有去别家借屋子搭丧棚的道理,家里乱糟糟的也不像话,要不你明天进宫问问皇帝,跟皇帝借稷坛一用?反正那地方也是朝廷祭祀后稷英臣的地
一句话没说完,韩珲嘴里咒骂一句,气冲冲地问道:毕衡在哪儿?!
韩珠文连忙拉扯他:珲叔息怒,千
韩璐指了方向,韩珲已经大步流星冲了过去。那边毕尚书还在指挥礼部官员安排治丧诸事,正在低声说话,韩珲冷不丁冲到人群中,刷地拔出身边府卫佩戴的长刀,朝着毕尚书脖子上砍去!
现场呆滞了片刻。
看着毕尚书丢了脑袋的短粗身躯,礼部官员才从惊愕中醒来,纷纷走避。
韩珲手中长刀带血,满眼赤红,对作鸟兽散的礼部官员放话:你们都是朝廷供养的礼士,我家大哥遇袭身故,你们的尚书居然要我入宫对皇帝请旨,把我大哥的灵堂搭在稷坛。稷坛是什么地方?与社坛合祀天地万神古往今来帝王贤臣的地方!毕衡奸贼是要构陷我韩家不忠悖逆,我今日为朝廷除此奸臣,尔等为何走避?难道与他一党?!
不等礼部官员服软认错,韩珲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态已经差不多崩了,举刀疯狂砍杀。
韩珠文眼看拉扯不住,连忙吩咐身边人:快去请伏先生!
现场围着的都是府卫,个个只认韩珲的命令。见韩珲抽刀砍人非但没有阻拦,还会帮着韩珲把走避的礼部官员推回场中,韩珲也是自幼习武、精勤修行,对付几个文官简直跟切菜没两样。韩珠文派出去找伏传的下人还没奔出院子,礼部来的官员就被杀光了。
韩珲居然还不肯罢休,说:当日就不该留下毕衡这祸患!我失父兄,奸险小人竟敢以治丧之名行构陷之事,今日大兄灵前喋血,不报此仇,岂能使大兄安稳于九泉之下?!点兵,毕府!
韩珠文慌忙上前:叔父,您稍等片刻,此事还请三思
韩珲对外人凶悍无比,对韩珠文还算温厚,一只手扶着韩珠文的肩膀,低声说:他家与我们的仇结得深了,若不能斩草除根,焉知不复今日之事?你想一想,要把你爹灵堂放在稷坛的消息传出去了,外人可不会管这提议是他毕衡的还是我家的,只会认为我家桀骜不臣、窥伺皇城
说到这里,韩珲声息更低,只有韩珠文才能听见:你父我兄若在,咱们不惧流言。如今他不在了,你我若是立不稳,顷刻间就是天下共讨的下场!他有阴害之心,我有杀人立威之意,恰好了。
再等两刻钟,你可来毕府阻我!珠文,我行恶事,你坐太平,阿叔必不负你。
这番话说完,韩珲将长刀上的鲜血擦在了韩珠文的袖子上:走!
韩珠文只觉得耳旁轰隆隆地响着,被韩珲一番话说得浑身炸热、热泪盈眶。
伏传闻讯赶来时,韩珲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韩珠文还站在门口,看着府卫将礼部官员的尸体一一捡起。伏传问道:韩珲呢?
韩珠文如梦初醒:他去了毕衡家中。有一会儿了。
伏传非常诧异于韩珠文的反应,不过,这时候也没功夫责怪韩珠文为什么不阻止韩珲。
韩珲去毕衡家里能有什么好事?总不能是专门去给毕家报丧的吧?
伏传顾不得准备车马,直接飞身上屋檐,朝着礼部尚书府飞掠而去。
礼部尚书府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黑夜之中,四处灯烛燃烧,厮杀中有火烛曳地,点燃幔帐,顷刻间就烧了起来。
一路上都是被砍到在地的奴婢仆从,断臂残肢,满地鲜血。不止韩珲憋着一口气没处释放,随他来砍杀的府卫也是一样丞相府里死了许多同袍,无处复仇,满心悲戚。
偏偏酿造此惨案的是韩漱石。
子不言父过,丞相府这么大的亏都吃了,居然不敢大声控诉,不敢竖起韩漱石当靶子来打。
韩家上下都是憋屈无比,都沉浸在一种死也白死了的痛苦中。
这种时候,毕衡来撞枪口了。
毕衡认为韩琳死后,丞相府无人治内一片混乱,想要借着死后哀荣与无限膨胀的权欲栽赃不臣,哪晓得主事的韩珲庶出谨慎,一辈子被礼法束缚,没有那么嫡出的韩琳那么狂妄。
若掌事的是韩琳,把灵堂搭到稷坛的事他是干得出来的。
可惜,韩珲不是韩琳。
毕衡一着不慎就成了韩家上下宣泄愤怒悲戚的靶子,韩珲既要立威震慑各方势力,也要纾解家中府卫受创后的情绪,整个礼部尚书府就遭殃了。
伏传飞身上墙,怒道:住手!
礼部尚书府火光四起,毕竟还是黑夜,伏传站在墙上,没人看清他的身影。
然而,他的声音太熟悉了。多数府卫都曾在战场中听过他的指点,受伤时得过他的救护安慰。毕竟韩琳死了才一天,所有人都还没有摆脱从前的习惯韩琳命令最大,其次就听伏先生的话。
至于韩珲?他不也要听伏先生的吩咐么?
撤出去。伏传吩咐。
被伏传喝止的府卫都乖乖退到了礼部尚书府外待命,伏传一处处搜寻,找到韩珲时,毕衡家中血亲几乎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一个不大受宠养在偏僻处的妾室,养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
伏传紧盯着韩珲的双眼,见他满身鲜血,长刀还残留着血肉,半晌才说:回去。
韩珲将举起的火把扔在毕府正堂之中,提着刀冷冷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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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府的灭门惨案震惊了整个京城,幼帝为毕衡之死大为光火,认为韩珲太过凶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