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泽莘吭哧吭哧地学着功夫,伏传有心放他出去当刺客打手,也没有强压着他学基本功,提前一步教了轻身术与擒拿术,另有一些精巧对敌的功夫,很挑脑子。但凡不够聪明,绝对学不会。
阆泽莘脑子不错,然而,想要速成高手,哪有那么容易?
二郎见他学得辛苦,偶尔也会劝劝他:我学了一年还在做基本功。若是根基不够扎实,屋舍就会坍塌。小师父虽教了你制敌的功夫,你还是得多留心基本功才是。
阆泽莘咬牙道:我与你这贱民岂能一概而论?!
气得二郎又打了他一顿。
三个月后。
陈老太奉命出门一趟,捡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大郎和二郎忙碌了大半个晚上,伏传也一直在屋内监看,次日清晨才将门打开。
阆泽莘做完每日的功课,担水砍柴烧火的粗活也都干完了,端着碗去看热闹,进门就差点把碗摔了,哭道:二伯父!
原来阆翫入狱之后,所谓贪渎鬻爵之事,怎么都查无实证。
提点司把阆家的家奴严刑拷打,总有熬不过刑罚的屈打成招。阆翫的几个儿子都被攀咬下狱。
阆翫毕竟是三朝老臣、建王经师,齐莺、田光浩为首的阉党也不敢对阆翫太过分,对阆翫的儿子就没那么客气了。每天把阆翫提到堂上,让阆翫看着几个儿子受刑受罪,逼他崩溃认罪。
哪晓得阆翫也是个狠人。凭你怎么收拾他的儿子,他就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皇帝已经失去了耐心,齐大监天天被踹,咋办呢?给阆翫一点厉害瞧瞧!
这日提点司得了命令,直接在狱中药死阆绘,戮尸之后,还送给阆翫看了一眼。
伏传闻讯赶到时,阆绘不仅被灌了毒药,胸口还被插了一刀,基本上是死透了架不住这人命大,断头饭吃得多,毒药没消化,胸口那一刀又没扎着大血管,匕首还在胸口上堵着
伏传先把人从停尸房里偷了出来,止血驱毒处理了一遍,再通知陈老太去扛人。
这事神乎其技,伏传并不想让阆泽莘摸到自己太多的底。
在阆绘恢复期间,陈老太又吭哧吭哧地往家里捡人。
不止有阆家的人,还有萧家的人,崔家的人,刘家的人多半都是粱安侯府前脚去杀,伏传后脚就去救,急救到不死的程度,再叫陈老太去扛。
为什么非得要陈老太去扛呢?
陈老太是伏传之外,修行最高、进展最快的一个。而且,她老太太模样,出入不会引人注意。
你捡人回来,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小师弟,这都快住不下了。谢青鹤还是忍不住了。
这小院儿本就不大,最宽敞的堂屋归谢青鹤与伏传住,陈老太与三娘住在东屋,大郎二郎住在西屋。最开始阆泽莘就安置在西屋里,大郎二郎挤了一间房,再后来阆绘跟阆泽莘住一起
现在那间屋子都用箱子木板拼成大通铺了!
实在是住不下,陈老太和三娘挤了一间,大郎二郎搬到了三娘屋里。
饶是如此,西屋的两间大通铺,还是睡满了人!这么多人要吃饭,要上厕所,伏传还要训练他们当打手,鼓励他们自己去报仇!每天谢青鹤一出门,就感觉乌央乌央的浊气扑面而来
伏传连忙安慰他:已经在收拾地方了,隔天就让他们搬出去。
没等到搬出去的那一天。
一个身披高功法袍戴着莲花冠的道士气咻咻地找上门来,张嘴就问:哪来的释家妖孽妖言惑众?你家修性不修命,只会敲木鱼打机锋,哪家的佛陀教你画符念咒了?哪本歪经教你画符念咒了?你还敢对我家的功夫指指点点
正在院子里修行练武的一帮子大大小小的河阳党人,倏地钻进了西屋,关上门窗,默不着声。
二郎操起扫帚就往跑:他娘亲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敢来闹事
哪晓得那道士半点不经打,被二郎一把扫帚敲得嗷嗷叫:我与你说法论道,你派强人来欺辱于我,你这算什么得道高僧
伏传被骂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就得道高僧了?
三娘抿嘴一笑。
伏传是个孤拐性子,仍旧坚持不呼救绝不救的道理。
有好事者据此认定,他就是寻声救苦的观世音菩萨下凡转世。
你若不呼救,观世音怎么听得见呢?
所以,非得让人求救才肯施救的小菩萨,肯定就是观世音菩萨!
加之伏传一会儿男装,一会儿女装,自从入道斩赤龙之后,彻底淡去了男女之别,也非常切合菩萨非男非女的形象,所以,他这观世音转世的名号就传得越发言之凿凿。
正在喧闹的时候,伏传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莫打莫打,我与道长不是来找事的,我们来找人!我姓卫!
韩琳?
伏传对韩琳印象不错,回头看了静室紧闭的窗户一眼,示意三娘:把人请进来。
陪着道人进来的果然是韩琳。
他穿着道袍,微微佝偻着身形,仍旧掩不住高挑的身材。见了伏传之后,韩琳面露迟疑之色。
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伏传就长高了许多,容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如今的伏传不止不像营养不良的草娘,也不大像长大后的草娘。入道之后,身与神合,他的模样有些朝着伏传自己的样子长了。
以至于韩琳看着他,总觉得似是而非,不大敢确认他的身份。
请坐。家里只有清茶。伏传开口招呼。
韩琳才终于认出他来,往西屋看了一眼,在石桌边坐下:我以为你们离开京城了。瓦郎呢?我要敬他一杯茶,谢他当日又救我一回。
伏传往静室看了一眼,摇摇头。
韩琳就知道谢青鹤不大想见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里正好。家里地方小,坐不开。伏传拒绝与他进门密谈。
韩琳往后看了一眼,那帮着他进门、替他做遮掩的道人就转身出门去了。
二郎跟着那道人出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门槛上,那道人被二郎拿扫帚揍过,这会儿居然也不焦不躁半点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坐着。
二郎看着他绣工细致的道袍,嵌着玉片的莲花冠,又看那道人的鞋子。
脚不沾尘,这是小师父才有的功夫!
陈老太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只怕真是位得道高人吧?
二郎想了想,小声说:道爷,小子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