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位堪称一流的高手,一直在各地打家劫舍,杀人奸淫,谢青鹤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他与吞星教的关系,与他说的倒也出入不大。
因老塾师之故,鱼慕华平生最恨吃人这件事,对吞星教没什么好感。但,他又是主动找到吞星教要求入伙那时候吞星教在伏蔚的扶持下,极其嚣张跋扈,背后还有千乘骑做靠山。
鱼慕华还记得自己当初被林啸闻撵了三天三夜的痛苦。
他痛定思痛,坚定地认为,白道有组织,我们坏蛋也要有组织!
所以,他麻溜地跑去吞星教,自荐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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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结束溯往术回来,一指将他点晕了过去。
这样一个脑子已经坏了大半的癫狂货色,指望他去入道礼上去给伏传洗雪沉冤,那是万万不能。就算这会儿跟他说好了条件,事到临头他也很可能会后悔,故意在天下白道面前胡说八道。
谢青鹤不可能拿伏传的名声开玩笑。好在他手段极多,做事情也绝不教条。
云朝?谢青鹤招呼一声。
正在给时钦提水的云朝马上钻了出来:主人?
谢青鹤手指画了个圈,云朝就放下水桶,一溜小跑出来,垂首站在谢青鹤身边,距离非常近。
谢青鹤指了指昏睡过去的鱼慕华,又指了指云朝:明白吗?
云朝点头:明白。
这几天让他自己养着,吃喝都给足,伤也治一治。明日我带时钦去见了师父,回来会给你一分供词。你记住了就行。谢青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辛苦你了。
云朝忍不住笑一笑:能为主人执役,是仆的荣幸。
里面时钦在洗澡吃东西,谢青鹤也没搁下自己的体力活儿,趁着月上中天之前,把收尾的一点活儿给做了,还顺手把门窗也钉了上去。木屋外边,他给留了一片小露台,本想钉个小围栏。
想起伏传那喜欢翻来翻去的性子,说不得要倒挂在露台上甩脑袋
那就算了吧。
万一那小孩翻来翻去,把脑袋卡住了呢?谢青鹤给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欢喜只在一瞬间。
谢青鹤脸上还挂着笑容,意识就倏地被抽离到一个极其高远的地方,仿佛俯视着大地。
他看见一片凝固的大地,看见自己站在地上,看见渐渐缩小的观星台,连整个寒山都变得极其微小眼前只剩下一片云气,与骤然间变得硕大的月盘。
太虚遨游。
谢青鹤低头自视,发现自己浑身皆成虚影,惟有压在心间的是密密麻麻的魔影。
又是这种玄而又玄、豁然贯通的感觉。
没有任何告知他。
他看见自己的模样,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经历过多年入魔的修行,他早就可以更进一步,玄池泛舟。然而,幻毒一直拖累着他的心境,使他不得自由。如今幻毒解去,辛苦的劳作使他干涸枯萎的灵根重新茁壮飞长,他应该突破了。
却突破不了。
体内封印着那么多魔类,遏制了他的成长。
他的修为一直在增长。如今看来,已经不必用尽全部力量去镇压群魔。然而,修为增长,却始终无法突破到下一个境界。若是不能将体内群魔一一解决,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有突破。
这么下去,渡尽群魔的一日,说不得我的修为已经多到可以直接飞升成仙了?
谢青鹤特别想得开。他本是报着必死之心去吞魔,如今不单活了下来,身体也恢复了健康,还能增长修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念头一动,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皮囊之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虽说不能突破,但,修为的增长,促使五感又增强了不少。
谢青鹤闭上眼睛,运极耳力,大半个寒山的动静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见飞仙草庐里,上官时宜还在翻看医书,剑山亭中,伏传似有所感,从廊厅里推开窗户,仰头望向月轮。
就在谢青鹤神魂归体的瞬间,月轮流逝的光辉,曾有一瞬间的闪烁。
小师弟竟然感觉到了么?谢青鹤略觉惊讶。
想起伏传入道是在伏蔚的记忆世界里,又因他的琴音入道,谢青鹤掏出三枚古钱,占了一卦。三枚古钱齐刷刷立起。天机不可占。
谢青鹤并未有心慌意乱的感觉,倒也不觉得多着急。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原本是想借着督促功课把小师弟吓跑,谢青鹤如今倒是认真起来,明日得好好问问小师弟功课。
本该突破的时候无法突破,大波流离的修为在体内滂湃呼啸,使得谢青鹤精力旺盛到完全不想休息。反正闲着无聊,他又拿出木矩绳,把规划中的大片廊轩地基拉上线,开始挖地基!
时钦和云朝听着声音不对,正在煮火锅的两人端着碗筷跑了出来。
谢青鹤已经挖出了一个小坑,正在噗哧噗哧往外刨土。
时钦呆滞了。这是我认识的大师兄吗?
云朝则连忙放下碗筷,上前询问:主人,这么晚了您先休息吧,仆来挖土。
闲着没事我松松筋骨,你俩吃了饭该睡觉就去睡觉,别来烦我。谢青鹤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云朝快点滚蛋。
云朝总觉得主人有点怪怪的。
懒洋洋不吃不喝不正常,疯狂挖土不睡觉也不太正常吧?
云朝心中很清楚,当今世上,唯一能制得住也治得了谢青鹤的,大概只有上官时宜了。他决定明日有机会,就溜去飞仙草庐拜见掌门真人,跟他商量一下谢青鹤的病情。
哪晓得跟时钦在憩室的榻上囫囵了一个晚上醒来,整个观星台都变样了。
原本观星台是一片清旷高崖,为了观察天象,只有几间屋子。谢青鹤在屋舍隔壁挨着盖了一间尺寸开阔的木屋,建筑都挨在了一起,仍旧还有大片的空地。
现在
那大片的空地上,铺着成片的木廊轩!
一夜之间,居然就挖好了地基,拼好了支架地板,连小围栏都装上了!
谢青鹤不单修好了廊轩,还洗了澡,换好了衣裳,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正在自己新铺设的廊轩上,嘎吱嘎吱用石磨磨豆浆见云朝醒来,他就不客气地差遣:去把豆浆煮了,再用豆渣和面烙饼,加些肉碎。
云朝吃惊归吃惊,这些年受的惊吓太多,渐渐也就麻木了,端上瓷盆去煮豆浆。
时钦则看着那仿佛平地而起的廊轩,张张嘴,举举手,半天才磕巴出来:大、大师兄这是您昨夜盖出来的么?
谢青鹤起身穿好木屐,悠闲地走下廊轩,说:看着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