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骡马市看见准备大开杀戒的千乘骑之后,伏传就彻底懵逼了。
千乘骑是近年朝廷才组建的一支骑兵,招纳了不少奇人异士,不管边患也不管匪患,专司武林事。它上边的龙鳞卫成军其实也不久,皇帝登基次年在龙城东郊选址,建立了这支江湖传闻是龙有逆鳞,触之即怒的卫衙。皇帝登基也不过才十年吧?伏传在摇晃的马车上掰手指。
龙鳞卫与千乘骑是皇家私军,历任卫将军也都是天子家奴。伏传说。
谢青鹤听得有些迷糊。
伏传抿了抿嘴,说:也可能是我爹趁机要杀了我。
你已经查到身世了?谢青鹤一直没与师门联系,小师弟也不曾再进空间,他是真的不知道。
伏传点点头,说:嗯。好不好的,我可能还是个皇子呢。
谢青鹤知道小师弟可能出身皇室,可从没想过小师弟有可能会是伏蔚的儿子。
伏蔚
那个勾引了和尚,又勾引了束寒云,在谢青鹤眼里不啻于祸国妖姬的僧殿下?一边念着佛,一边勾着男人,还能在外边勾搭刘娘子这样的好女人骗人家给他生孩子?!
等等!伏传突然支起头,那边是不是在打架?
谢青鹤抬眼瞥了一下,说:村夫村妇,哪天不打架?
我看打得挺严重,万一打死了呢?伏传有些焦急,师叔,咱们去看看吧。
谢青鹤被那个师叔噎了一下,稍微调整了方向,拉着马车向前。哪晓得伏传也不让走得太近,隔着一条小河,远远地看着。伏传还将自己的长枪拿出来,竖在马车外边。
谢青鹤很意外:这是为何?
就是告诉被欺负的那个人,我在这里,我可以救他。伏传说。
我大师兄说过,不能随便行侠仗义。
凡人生活有自己的难处,有些人不是没有力气反抗,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接受欺负和羞辱。若我辈仅以自己的体谅心胸去丈量别人,可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比如,我师父年轻时见老者受辱,杀了那欺辱他的恶少,还给老者留了大量盘缠。哪晓得他离开之后,老者还不及带全家逃离,恶少的家人已买通了官府,说老者勾结江洋大盗,残害良民,把老者全家报了斩刑。
就算师父替那老者找回了公道,那老者还是死了一家谱。原本那老者不过是挨顿打罢了。
伏传苦口婆心地教育谢青鹤:所以,还是大师兄说得对。行侠仗义要挑时机的。如果别人不要你帮忙,你就千万不要帮忙!
谢青鹤:
你大师兄说得对。
第42章
伏传没能捞到行侠仗义的机会。
因为,隔着河岸陷入纠纷的人群,没有任何人向他呼救。
他神色平静地坐在车辕上,看着壮汉举起拳头,一下下砸在妇人的头上、身上。
那妇人被打得似乎要昏迷过去了,她的身边围着好大群人,竟然没有一个出面帮忙劝架。这在讲究乡性的乡野之地,本就很反常怪异。
人群的最中央还有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翻着白眼,手里捧着个土碗,正不断往被殴妇人的身上喷水,边喷边骂:该死的狐狸精,快走莫回头!善信门内供神仙,斩妖除魔不容情!快快走,快快走!
这是一场民间最凶蛮落后的迷信活动。
神婆认定家中有妖孽作祟,着落在媳妇身上,要求男主人用暴力的方式驱赶妖邪。
妖怪一旦附身人体,就会怕疼怕害,挨不了打就会自行逃走。
殴打是除邪,是为了妇人好,是为了全家幸福美满。邻居乡人又有谁敢出面劝阻?谁敢多说一句话,反倒要被责怪是不是与人家有仇怨,希望人家被妖孽害得家破人亡?
只有不懂事的孩子在哇哇大哭,一头钻进老妇人的怀里:阿奶,阿奶救救阿娘!你叫阿爹别打阿娘啊!阿奶!
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似不忍心多看,抱着孙儿口中不断念佛:菩萨在上,菩萨保佑!我可怜的秀娘,哎哟,痛煞我也!
谢青鹤见伏传果然一动不动,问道:那妇人只怕要被打死了。
伏传摇头道: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她还能动,还能站起来。她自己也不曾跑,就站在那里让丈夫殴打,连躲一下都不肯。我今日救她容易,救下她之后呢?
也许,她并不知道丈夫要打死她。谢青鹤心生怜悯,我那里也还缺一个厨娘。
伏传犹豫了一下:我去问问她。若她还是不让我们救,咱们就不救。
你背着左家兄弟那把剑,随在我身边,我去问一问。
谢青鹤黏着胡子,再带上小师弟这个童儿,才有点出世高人的气派。伏传那扛着枪的招牌形象,吓唬江湖人士效果良好,对着乡野村夫可不一定有效果。
伏传马上明白了谢青鹤的用意,竟有些跟长辈联手捉弄人的刺激,连忙找出左家兄弟那把剑背好,还在马车里找出一个香炉,点燃一段沉香扔进去,捧在手里,一副家主人附庸风雅的骚包样子。
见谢青鹤盯着他,伏传连忙说:那天路上好大一个坑
车上颠簸,香炉就掉进你怀里了。谢青鹤无语。
谢青鹤杵着竹杖在前,他走路没有声音,竹杖点在黄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伏传就跟在他身后,长相俊美的少年,衣饰素净不凡,身负长剑,手捧沉香。
分明仅有两个人,在乡野之中,硬生生走出了威威皇皇的气势。
附近围观的村人都发现了这气质异于常人的一老一少。
至于说阻止二人进村的事,好几个村汉都犹豫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出头。
那背剑的少年肯定不好惹!
人群中主导此次驱邪仪式的神婆,见突然出现的谢青鹤与伏传,心中已有了两分胆怯。
神婆心里很清楚,她正是凭着鬼神事在十里八村谋生,今天的事若办砸了,以后也就没饭吃了!
想到这里,神婆只管催促汤家的男人:快!狐狸精马上快要走了,你可千万不要心软!这不是你的婆娘,是狐狸精,是害你老爹生病的邪祟,你若不把它赶跑,你家就要挂白!
老爹重要还是婆娘重要?何况,这不是婆娘,这是妖精,是祸家的狐狸精!
汤老大的拳头一次次在秀娘头上撞击,打得指骨都要断了,施暴的快感渐渐模糊了理智,再有神婆在身边催促蛊惑,给他更多的合法合理性,他渐渐赤红的眼中越发多了几丝凶性
有邻人与那挨打的妇人素有嫌隙,趁势把神婆的话添油加醋:汤老大,你是不是没力气了?秀娘是人是妖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不快些把狐狸精打跑,你这个婆娘就要成妖孽了!不说汤阿爹好不好得了,只怕是要害你们全家,还要害我们村儿啊!
汤老太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阿奶,你快把狐狸精赶跑,我要阿娘啊呜呜
谢青鹤走近人群,原本看热闹谁也不肯让谁的村人们,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见他似要上前,几个围在前排似乎维持秩序的村汉,这才上前阻止:这位老者安康。村里恰好在除邪祟,叫您笑话了。您若过路要歇息吃饭,这边请。我是村长家的二郎
谢青鹤身形一闪,人已经走到了除邪现场,拄着的竹杖点在汤老大肩上,汤老大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