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几个皇叔都跑了,子侄辈儿的皇亲便自危起来,朕以为,也是时候安抚他们一番。御膳房这月的荷花糕味道尚好,你便着人分赏下去,让他们尝尝鲜,另有尚织局的新料子,也赏下去叫他们分分。”
胡黎垂眼看了看姜湛收起玉戒的袖子,略微不安地低下头:“是,皇上。”
“至于官中之事……”姜湛继续吩咐道,“为防泰王等人纠集兵马,就让张岭派御史中丞做京畿巡按,严查各处调度。兵部空着,京兆都指挥使又与裴钧交好,京关四门中也有不少裴钧拔擢的暗子,若是不换,京兆的布防就要受裴钧牵制,这些便也让张岭和内阁去考虑。还有,把威远将军调回京中,再把晋王历年驻守过的营地列出来,呈给朕看,每一营何时何地在何处,朕都要知晓。”
胡黎低头应下,暗转眼珠道:“那晋王也算留在京中的皇亲,这赏赐之物……”
“自然也是要赏他的。”姜湛瞥了胡黎一眼,冷声一笑,“赏,给朕多多地赏。必叫他好好地去,最好是再也别回来……”
盛夏的暑气蒸腾在天地间,把京城闷成个热罐子。忠义侯府上下秘密地忙活着,为姜煊医治天花奔前走后,人来人往地洗衣换药,更是汗流浃背、热得非常。
董叔做主,抬了窖中的冰来放在姜煊屋里。裴钧也交代厨房煮出解暑汤来分发给大夫、药童和下人,又换下了熬更守夜、憔悴至极的裴妍,两天两夜陪在姜煊身旁,随大夫一齐观察着姜煊出痘的状况。
第三日一早,姜煊的烧终于退了。晋王府来了人,牵了之前随姜煊待在晋王府的小狗来,并传信说姜越已收敛好行装,眼下正前往京南营点兵,即刻就要起行。
姜煊的狗已七八月大,站起来腰背已及人膝,双眼之上的一双豆眉也愈发清晰。此时听董叔一叫“小狗”,它立马乖巧坐在地上,可一见裴钧出来接信,又不满地嗷嗷起来。
裴钧倒退半步,皱眉道:“长这么大了还‘小狗’呢,梅林玉找了这狗是真当我瞎了。”
狗冲他龇牙咧嘴呜呜示威,董叔拉着狗绳,将信件递给他道:“这狗大是大,听话就好。晋王爷驯养它怕是花了心思,只是这临着出征,又把狗送来了,怎也不亲自瞧瞧小殿下再走?”
裴钧没有应话,只从他手里接过信来看了一眼,却眉心更蹙,下一刻便不发一言地换下衣裳、熏了药草,匆匆策马赶往京南营地。
京郊官道上沿途开满粉白的花,在夏风中扬洒。裴钧一路踏花奔到南营的时候,姜越已点完了兵马起行。
裴钧策马狂奔一路,只追到大军的最尾,此时放眼望去,只见浩浩长队的最前头,有个一身戎装的人影骑在高头大马上,其银盔红缨映衬朝阳,熠熠生辉。
他不由双腿猛夹马腹,驱马继续向前,直追到十里驿亭才终得大叫一声:
“晋王留步!”
姜越听见这一声喊,背脊一顿。他蓦地回眸,见百步之外,裴钧正遥遥勒马向他招手。
姜越目光微闪,犹疑一时,还是抬起右手,令身后千军止步,随即左手拉过缰绳调转马头,骑马小跑着向裴钧行去。
二人一同引马至驿亭外碰头,裴钧下了马背来,叹气看了姜越一眼,一边拴马一边道:“我还当你今日会来看看煊儿再走……就算不看看煊儿,难道也不再看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