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正在厨房里洗菜,我粘在她的腿边,一遍又一遍地央求她。
“妈——妈——。”我拖长了音调喊她:“我的裙子被哥哥弄脏了,没法儿穿去染染的生日宴了!”
“你又不是只有一条裙子。”陈兰旋了个身,我立马又贴上去。
“你不是有条粉色连衣裙也挺好看的吗?”陈兰甩了甩手上的水,将我从她脚边推开一点:“别待在这儿了,我要做饭了。”
“妈妈!”陈兰没能把我推开,我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下摆:“那条裙子是去年买的!旧了!不好看!”
陈兰:“……。”她似乎这才想起来我的这个毛病,绝对不穿前年买的衣服,死活都不穿。也不知道这个毛病是像谁。
“好好好,给你买。”陈兰终于还是妥协。
我真心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谁都劝不动。
第二天,陈兰就带我去了永昌百货,在四楼的童装部,给我买了一条大红色的蓬蓬纱呢子裙。
导购员阿姨将镜子中的我夸的地上无天上少,简直仙女下凡。完全符合我对与自己的定位。
陈兰原本是看中了另外一套格子的套装才带着我走近这家店。
但是我一眼就相中了橱窗中的那一件纱裙,童话故事里的蓬蓬裙,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拥有。
但是这种拥有,甚至没有维持超过一天,我就失去了她。
储标平时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饭店里,偶尔会回家一趟。
好巧不巧,偏偏今天就回来了。
从商场里回归到家,我就提着新买的裙子急冲冲地跑回房间,将身上的粉色裙子飞速脱下扔到屋子的角落里,立马套上了象征着我身份的公主裙。
穿着裙子的我,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玩遍各种角色扮演。
储盛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似地看我。
而我,本公主,高昂着尊贵的头颅,像看一个乞丐似的扫了他一眼。
门锁转动声。储标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家的。
“父王!”我提着裙摆几下蹦跶到储标跟前立定,还娇羞的转了个圈。
但是预想之中的赞美却并未如约而至。
储标上下扫了一遍我身上的裙子,走到餐桌旁将手里提着的白色塑料袋放下。时间忽然在他沉默的背影中凝固。
“储悦,你这穿的什么东西,赶紧给我脱了。”
此刻正好陈兰从卫生间里出来,也听到了这段对话,无奈地开口:“今天带她去永昌百货,非要买这件!”
我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明天带她去商场里给退了,这样穿出去给人家看见了都要笑话的。”储标看着我同陈兰说,语气中不容置疑的严肃。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件。”我咬着牙,小声抗议。
“储悦!”储标拉高了声音,他走到我身旁,伸手扯了扯我的蓬起的裙摆:“你看这颜色,这款色,这么俗气,不能穿!”
“我不要。”我依旧不服气。
储标眉间淡淡的疲倦聚拢起来,生出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储悦。”他沉着声叫我。
我不明白,不就只是一条裙子吗。而且还是一条我喜欢的裙子。
我没有应他。但我终于低下了头。
我妥协。因为储标眉眼之中的那抹厉色,也因为他满脸的倦意。
爸爸很辛苦,我知道。我不能惹他生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兰就带着不用上学的我去百货商店将那条裙子给退了。
转而,换了那一套格子套装。
谢天谢地,昨天夸我的那个导购阿姨不在。我昨日的欢喜有多盛,今天狼狈就有多深。
我始终躲在商店的一个角落里,像是置气,其实我只是抬不起头。我连一条自己心爱的裙子都不能保护,我难过又羞愧。
回到家,我换上格子套装站在全身镜前,肿胀了一日的情绪终于决堤,我的眼泪流了满脸。
不是这样的,公主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真正感受到失去所带来的痛苦的那一刻,是在得到一件你并不喜欢的取代品时。
我讨厌爸爸。看着镜子中泪流满面的自己,我默默地想。
那一刻,我与储标之间的亲情能量球上,清晰地盖上了一条裂纹。
这时,我想到了那个夜晚。想起了我看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不,爸爸是爱我的。”我抹了把眼泪又低声开口。
有时候,爱需要说服。自欺欺人也很美,只要你肯足够相信。
后来的后来,储标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储悦,你要活泼一点。”
我没说话,只是整了整身上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