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的发展,就好似是多米诺骨牌,节节败退。
一招损,满盘输。
那一天,浩浩荡荡地来了一伙人,堵在我们饭店门口。
他们粗布的蓝衣裳上盖着大大小的补丁,脚上军绿色的跑鞋面上粘着尘灰与泥土。举手抬足之间,全是风尘仆仆的气味。
小羊推门从饭店里走出来,她的身上依然还是穿着服务员的制服,但是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热情洋溢的笑容。
她整个人都很灰败。
像是阴天里被乌云遮住都阳光。
我听李奶奶说,那些人是她乡下的叔叔伯伯给她找的亲家。他们来抓她回去。
“羊啊,你这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人李家肯要你就很不错了,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爸爸你弟弟,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野种想想!”
我听到小羊的妈妈这样劝她。
“我的孩子不是野种。”小羊抬头,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
我不知道有着那样冷酷又坚定神色的小羊,最后为何还是顺从了。
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
因为小羊的一个同乡。这个同乡,从和小羊一起出来打工到现在,足足有七八年的情谊。
旦夕之间,天翻地覆。
她告了密。
小羊的一生毁了。
顷刻之间,爱情,亲情,友情,全是覆水再难收。
孩童时代是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的话奉为真理的时期。
而成年人,早就习惯了‘口说无凭’,奉行一切的“白纸黑字”。
为什么?因为成长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小羊阿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没有无往而不胜的成年人,只有坚不可摧的‘白纸黑字’。
原来大人们,都是伪装精妙的怪物。我想。
我害怕长大的想法,就是从这一刻滋生的。
******
但是没有办法,时间逼迫着我前行。
我看着眼前正埋首写作业的陈染之。
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无论是山崩地裂,或者天下大乱,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与未完成的作业分离。
明明关于他妈妈和爸爸的流言蜚语已经几乎已经飞遍了整个荷花小区,但是他依然能日复一日,淡定如初的过着自己无趣且又有规律的生活。
我很想同情他,就像我同情小羊阿姨那样。
卑鄙地站在生活的制高点上,露出一星半点假意的关怀。但是,陈染之从来不给任何人有这样的机会。他的钢琴和学业蒸蒸日上,他的生活井井有条。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侵入他。
我想,这一点,他应该是遗传了羊毛衫阿姨。
那个每日都将自己打扮精致,面带笑容的女人。无论如何,你都是无法当面将自己的同情说出的。
还未开口,你便已经自行惭愧。
一年之中到了十二月。原本小孩子对时间的流失是十分迟钝的,反正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造作。
但是自从一迈入十二月开始,陈染之每次见我,都要提醒我一个残酷的事实。
“储悦,明年你七岁了,该上小学了。”
“染染。”我躺在陈染之的床上,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嗯?”他头都没回地应了我一声。
“上学好玩吗?”
我有些好奇。
我认识的人中,只有储盛和染染是在校的小学生。但是他们两个的学习状态完全不同。相对于陈染之的淡定,储盛每天上学都跟奔丧似的。
“好玩啊。”
“有我好玩吗?”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好胜心。
陈染之没有立马回答我,他握着手中的笔,慢悠悠地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扫过我。
“储悦,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小跑到陈染之身旁,哭丧着一张脸:“染染,我从进来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做作业。你都不陪我玩!”
陈染之不看我:“储悦,我需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