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抬起手,移动了她所说的那枚棋子。
几乎是在他手指动了的那一刻,又有另外一块巨石从顶上掉落了下来。
这一次,这块巨石再次砸在了刚刚的那条大裂缝上,让地面直接出现了一道隐约可见的豁口。
而豁口的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地下空间。
如果他们所在的整块地面最终被接二连三的巨石砸至塌方,那么她和蒲斯沅也会随之朝这片深渊坠落下去。
歌琰同样没有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情景,她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又抬手落下了另一枚棋子。
轰隆。轰隆。
身后的巨石依旧接踵而至。
落子一枚,无论是黑棋还是红棋,巨石便会紧随其后。
有时候是砸在歌琰这一边,有时候又是落在蒲斯沅那一边。
而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已经绽开了一个又一个大洞。
他们坐在石凳上,脚踩着悬崖的边缘。
听着耳后巨石落下时所带起来的撕裂的风声,以及巨石落地的轰鸣声,歌琰的额头渐渐有细密的汗珠浮现起来,只是她依旧目不转睛地下着自己的棋,同时指挥着蒲斯沅在另一头落红棋子。
蒲斯沅全程没有问过她一句为什么要这么走,下一步又该怎么走,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全身心地坐在石凳上听任她的安排。
一步棋,又一步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顶上的巨石竟然不再掉落下来了。
等歌琰留意到这个现象的时候,棋盘上的局势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原本已经处于绝对劣势的黑棋不知何时死而复生,更是将早前旗开得胜的红棋逼得节节败退。眼下,她只要再走几步,红棋就要彻底输了。
“巨石的掉落和棋盘的局势有关。”
就在此刻,她听到沉默已久的蒲斯沅终于开口说了话,“黑子逐渐走向胜利,巨石便不再落下。”
这和他刚刚最开始的推断一模一样——解开密室,唯有黑子反败为胜。
歌琰顿时信心大增,她眸色闪烁几秒,再次落下了一枚黑子。
然后下一秒,她隐约听到对面蒲斯沅坐着的石凳好像发出了“卡啦”一声碎裂的声响。
她从棋盘上抬起头,看着他问:“什么声音?”
蒲斯沅面容沉静,仿若无事发生:“没什么,巨石滚动的声音罢了。”
歌琰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秒,就听见他淡淡的转开了话题:“我要怎么走?”
时间紧迫,她只能收回视线,将他下一步的棋告诉他。
他落下红子后,低声开口道:“还剩几步?”
她捻了捻手里的黑棋:“应该不出两步。”
他“嗯”了一声,眼帘低垂,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脚下,而后很快又收回视线。
歌琰再次落下一枚黑子后,那声奇怪的碎裂声又从她对面的蒲斯沅那方传了出来。
这下,她确信自己没有幻听,他所在的那边,准确地来说,是他坐着的那张石凳,正在发出碎裂瓦解的声响。
她觉得情况不妙,想要从自己的石凳上起身,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却被他立刻抬起手摁住了手臂,制止了她要起身查看的举动。
寂静的密室之中,蒲斯沅注视着她,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歌琰咬了下牙,和他定定地对峙了几秒,还是不顾他的劝阻,奋力从他捁着自己的手掌里,微微地抬起了一点自己的身体。
透过方桌和他身体的缝隙,她勉强看到了此刻他所坐着的那张石凳下方的情景。
他那一方周围的全部地面,都已经被巨石砸开,也就是说,他所在的那块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深渊,而他是深渊上仅存的一座孤岛。更可怕的是,在那张石凳下支撑着他的岩石柱,现在也已然瓦解了三分之二。此刻,那仅剩的三分之一,正摇摇欲坠地顶着他和石凳的全部重量。
也就是说,只要她再落下一枚黑子、他再落下一枚红子,这仅剩的支柱就会彻底断裂。
到时候,他就会随着这张石凳,一起彻底坠入到底下的深渊里。
可现在,他依旧这么淡定地坐在深渊的边角,甚至还在鼓励她去下这枚会置他自己于死地的棋子。
其实,这张方桌,这盘棋,本来就是一盘必死局。
如果今天来的是她一个人,她按照惯性思维,坐在红棋那边,赢了黑棋,她就会坠入深渊。
如果不是他告诉她要走黑棋、自己坐在了红棋那边,并且相信她、鼓励她、陪她下完这场棋,如果不是他看透了这盘棋的结局,那么现在坐在这张摇曳的石凳上的人就是她。
他明明知道的,下红棋的那一方最终会落得的结局。
可他却还是坚持要将胜利和生的希望都留给她。
歌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的眼尾悄声无息地泛起了一点红。
“蒲斯沅。”
过了半晌,她张口,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想都别想。”
蒲斯沅也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