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炭火冒着热气,暖意熏人,熏得人睡意沉沉。
她身子软软地伏在榻边,没多久也睡着了。
还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见了那群心怀不轨的黑衣人,他们围着她,要把她带走。但一眨眼的功夫过后,他们的人头就落地了。满地滚动的人头朝她滚过去,没了脑袋的尸体没有倒下,也向她走过去。淌出来的血流成了一条河,渐渐漫过她的脚、还有她的腰。腥臭的血腥味儿和尸臭味儿熏得她恶心,她惊恐地乱喊乱叫,拔腿就要跑。但一个人头咬住了她的脚背,她跑不掉。越来越多的人头涌了过来,狠狠地啃咬她的血肉之躯。
那些尸体也冲过来,伸出手去恰她的脖子。她被迫张开嘴呼救,而不断漫上来的血流涌进了她的嘴里。
她大声哭喊求救,眼泪淌个不停。
景仲服解药后,身体很虚弱。他中毒已久,解药和体内的毒相克,过程痛苦,自不必说。他睡得正好,被画溪睡梦中的啜泣吵醒。他睁开眼看着身边伏在床沿上的人,头埋在臂内,双肩耸动。
他揉了揉眉心,这个蠢东西胆子小,白天看到死人,晚上竟然吓哭了。
他听到她口中念念叨叨,像在说什么,偏过头,凑近一听。原来在哭着喊娘。
她哭得瓮声瓮气,缩成一团,软哒哒地喊着“娘”。
声音含糊不清,但不难听出她的委屈。
想娘了啊。
画溪口中的呓语顿了顿,片刻后又开始嘀嘀咕咕。这回喊得比上次清晰了,她喊的是:“好哥哥。”
景仲嘴角弯了弯,偏过头打量画溪。她太瘦了,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柔软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掩去大半,发丝墨云般散开,铺陈在榻上。露出的侧脸和脖颈白胜春雪。泪珠儿滑过脸侧,滚到榻上,那片褥子都湿了。
那声“好哥哥”喊得软软糯糯,景仲心情甚好,他探出冰冷的右手,撩开她的长发,顺着往她后颈摸了摸。
画溪受凉,猫儿一样缩了缩身子。
景仲用力捏了下她的后颈,疼痛使她眉头轻轻皱了皱。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身子蜷了蜷,平静睡了。
景仲撑起身子,下床弯腰把她抱上床。太瘦了,搂在怀里骨头都硌手。
次日雪势比前日还大,宫门外的雪快漫过踝骨。画溪早早吩咐下去了,寝殿这边留几个得力的人伺候,其余人无事不必到处行走,以免发生意外。
九尺台的行宫静悄悄的。
下午左琛从边关回来,有事禀报。
景仲出门前,画溪帮他穿戴,衣裳穿好,她又把手炉塞他手里。景仲身子现在太虚弱了。他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画溪知道他不喜这些保暖的东西,眨眨眼说:“王上,你身子不好,仔细保养吧。我……”
眼睛眨巴眨巴,小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罢了罢了,景仲目光移向别处。
画溪悄悄抿了抿唇,试探性的看了看他的脸色。手就不老实,一点点往枕下摸索去。
景仲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他有这么吓人吗?
画溪见他没有阻止,立马从枕下抽出围脖,抖着手围到他脖子上。
景仲不耐烦道:“快点。”
画溪眼睛弯了下,唇角绽出笑意。
白狐毛柔软,景仲倒也忍了,一言不发任由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女人啊,就是麻烦。
收拾妥当,温青就推着景仲去书房了。
画溪歪着头,从窗户往外看,看着他在雪地里的背影圆滚滚的,在大雪翻飞的天地里,玄色的衣袍翻飞,地上留下长串轮椅辙印。
景仲去书房接见,画溪和桃青则在寝殿围着火炉做做针线。桃青嘴馋,在炉子里埋了一小把栗子,没多久就焙出香味儿,香甜扑鼻。画溪让侍卫用帕子包了,送些过去给景克寒解馋。
孩子年纪小,爱吃这些。
过了一会儿,侍卫回来,说景克寒不见了,乌云珠这会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到处找人。
画溪闻言,针线也不做了,洗净掏栗子的手,喊桃青给她穿好披风,过去看看。
围炉把脸烤得红彤彤的,一走出殿门,雪风裹着雪霰子吹过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两下,直往回缩脖子。
乌云珠急得快哭了,看到画溪就迎了过去行礼:“娘娘。”
画溪堪堪扶住她的手臂,问:“人寻着了吗?”
乌云珠摇头:“刚才他说困了,我服侍他睡下。因他早上说下午想喝马奶茶,我就去小厨房给他熬马奶茶去了。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回来的时候门口守着的人和他都不见了。”
她把附近找遍了,人还是不见踪影。偏偏景仲在接见左琛,不得空,她不敢贸然打扰。
“别急。”画溪拍了拍她的手,道:“克寒贪玩儿,说不定方才醒了。自己领着侍卫出去玩儿去了,身边还跟着人,走不丢。他一向贪玩,好捉弄人,指不定这会儿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看你着急上火呢。”
顿了下,她又说:“你别担心,我帮你找找。”
她把寝殿外的侍卫召来,编成四组,让他们沿着四个方向寻找景克寒的下落。
乌云珠既感激,又担忧:“那些都是王上留下来保护娘娘的……”
画溪浅浅地笑:“无碍,人人都知道王上近来在这儿,谁还敢来造次不成?晚些时候找到人了,你给我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