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凤阳的凤体康健,康王妃就送一碟山药枣泥糕过来。
如果凤阳不妥,康王妃就送一碟别的点心过来。
萧首辅的右手成拳,无意识地在旁边的茶几上轻轻叩动着。
眼前这碟点心意味着凤阳病重,且时日无多。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幕降临,山林中的夜晚尤为寂静。
此刻,屋子里除了他们夫妇俩,再没有旁人,下人们早已经被屏退了。
“老爷,可有什么不妥?”萧夫人语气谨慎地又问道。
她年岁不轻了,今天累了一整天,形容间难免就透出了几分疲惫。
萧首辅缓缓地摇了摇头,拈须继续看着食盒里的那碟蛋糕,不知在想什么,出了好半天的神。
角落里的壶漏响起缓缓的滴水声,轻轻地滴落在青铜麒麟纹的水缸中,衬得屋内尤为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萧首辅才幽幽长叹一声,浑浊的眼眸中因为疲惫布满了一道道血丝,又道:“夫人,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一些。”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了,没有一丝偏差,实在是太顺利了。
自大皇子从越国回来,他们还从来不曾这么顺利了,让萧首辅心中情不自禁地生起一丝不安,总想再把细节细细地推敲一遍。
“顺利不好吗?”萧夫人直直地凝目看着萧首辅,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虽然萧首辅的语气很平静,但夫妻几十年,她自然能听出自家老爷语气中隐藏的那丝不安。
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容有差。
萧夫人眼角猛地跳了跳,深吸了两口气,快速地稳定住情绪。
夫妻俩不过寥寥数语,屋内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连两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有些压抑。
萧首辅眉心拧成一团,先是点头,片刻之后,又再次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要说顺利,其实也不算顺利……”
说着,萧首辅突然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地来回走了几趟,将最近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在脑海中细细地思量了一遍。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先是皇上一再阻拦我们进宫探望凤阳大长公主,再后来,久不理朝政的凤阳突然上朝为大皇子请封太子……”
“连窦子襄提出两国联姻,凤阳也不曾露面。”
除了上次为楚翊请封太子以及这次皇陵祭祀,凤阳这段日子就不曾现身人前,甚至没对两国联姻提出一点异议,甚至还由着皇帝让大皇子亲往越国,这实在不像是凤阳素来的作风。
除非,凤阳是有心无力了。
萧夫人优雅地浅啜了一口茶水,目光闪了闪。
直到放下茶盅后,她方才道:“凤阳大长公主的脾气如太祖般,一向唯我独尊,看来她怕是真的寿元将至了。老爷,你觉得呢?”
萧首辅停下了脚步,赞同地点了点头,烛火倒映在他眸中。
晚风自窗外吹来,烛火明明灭灭,衬得他的双眸阴鸷而诡异。
他蓦地转身,迎着拂面而来的晚风,仰首望向窗外夜空中的圆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眸变得更深沉。
他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当年先帝为了压制凤阳是煞费苦心,虽然还是棋差一招……不过这寿元之日,应当是不会错的。”
“先帝临终前还特意叮嘱了康王……”
萧首辅的话戛然而止,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没错,这件事绝对不会有错的。
萧首辅收回了目光,转而对上了萧夫人的眼睛,唇角勾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接着道:“凤阳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才要在她大限之前,立下太子。”
“凤阳急,皇上也急。他们比我们更着急,所以我们才能一步步地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他的语气越来越肯定,眸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野心勃勃。
萧夫人释然一笑,靠在了后方的大迎枕上。
萧首辅脸上的表情渐转轻松,又走回到罗汉床上坐下,手掌在茶几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感慨地叹道:“我终究还是老了,才会患得患失。”
青壮年的时候,他杀伐果敢,当断则断,才能让他们萧家又回到了如今这个显赫的位置,有了与袁家并肩的地位。
而昨夜他辗转难眠,反复斟酌,反复思量,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过。
萧夫人作为枕边人,自是知道自家老爷的不易。
她亲自给萧首辅添了茶水,还把茶盅送到了他手中,柔声宽慰道:“老爷,你这是谋定而后断,为了世家的将来,是该如此。”
“谨慎总是没错的。”
说句大不敬的,先帝当年就是太冲动了,为了先下手为强地拿下凤阳,不曾与世家商议,就独自筹谋了整件事,最后反而落了被凤阳牵制的地步。
若是先帝二十一年前就把事情办成了,他们又何须再冒一次险!
萧首辅喝了两口茶,定了定心神,就又把那个红漆木食盒给盖上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箭在弦上,也该放弦了。
“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