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首辅不轻不重地击掌两下,萧夫人就暂时避到了屏风后。
很快,通往外间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一个穿着青色素面直裰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
他身形精干,面目平凡,步履间有种举重若轻的力度。
“老爷。”中年男子恭敬地对着萧首辅抱拳行礼。
窗外隐约传来了阵阵虫鸣声。
萧首辅轻一振袖,暗暗地咬了咬牙,心口发紧,面上却是做出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淡淡地吩咐道:“阿福,你立刻回京。”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麒麟形的青铜令牌,将之交给了那个名叫阿福的中年男子,眼神意味深长。
这小小的令牌此时就如山岩般沉重。
阿福双手高举,相当慎重地接过那块青铜令牌,抬头与前方的萧首辅对视了一眼,眼眸如利剑般锐利,言辞简洁地应道:“是,老爷。”
阿福收好那块令牌,又躬身行了一礼,就转身决然而去。
门帘被掀起又落下,萧夫人自屏风后走出,屋内又只剩下了夫妇俩。
望着那道晃动的门帘,萧首辅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更多的是决心。
萧夫人慢慢地捻起手里的流珠串,目光望着窗外夜空中那轮似有一丝阴霾的明月,感觉鼻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萦绕着。
“老爷,我瞧着今晚好像会下雨?”萧夫人蹙起了眉心,神色极是疲累,抿住了差点溢出口的叹息声。
一切就看明天了!
“放心吧。”萧首辅优雅地拈须道,周身紧绷的线条明显松驰了一些,唇边又慢慢地浮起了一丝笑,“钦天监早就算过了,这三天都是好天气!”
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热切,几分迫不及待。
窗外,一只鸟雀振翅飞过,翅膀不经意间擦过了树梢,树枝轻轻在夜风中摇曳不已。
夜渐渐地深了,这一夜,偌大的行宫很平静,但又很不平静,山风强劲,声声不止地吹了整整一夜,很多人都彻夜未眠。
整个行宫灯火通明,灯一直亮到天明才熄灭,旭日在山岚间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正如钦天监算的那样,今日是个阳光大好的好天气!
天空才露出鱼肚白,众臣就在徐徐晨风中再次来到了皇陵,在礼部与鸿胪寺官员的指引下在隆恩门内外按着品级高低站定。
吉时一到,庄重的礼乐声响起,明黄色的华盖远远地摇曳而来。
一众宗室重臣簇拥着皇帝踩着地上的红地毯不疾不徐地走来,所有人都敛气屏息。
皇帝在典仪官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隆恩殿外,再由司礼监内侍的服侍他盥洗了双手,接着才进入正殿,径直走到了香案前。
隆恩殿的香案上不仅供奉着太祖皇帝、先帝以及几位皇后的牌位,也供奉着楚氏往上四代祖先的牌位——太祖登基后,就在文臣的建议下,追封了四代祖先为皇帝。
司香官跪下进香,皇帝接过香后,就在蒲团上跪下,恭敬地对着香案上的那些祖宗牌位,行三跪九拜礼。
如果是普通人的祭礼到这一步后,只差烧纸钱了,可皇家的大祭礼则要复杂隆重得多。
接下来,还有三献礼,并由读祝官跪读祝文。
每一次献礼,皇帝都要对着祖宗牌位行三跪九拜礼。
皇帝要跪拜,外面的室宗勋贵、文武百官自然也不能干站着,他们同样在礼部官员的指示下,一次次地下跪、叩拜,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是一丝不苟,一点也不敢偷懒。
隆恩殿外的众人可没有蒲团可跪,只能直接跪在冷硬粗糙的地面上。
又一次叩首后,李云嫆只觉得膝盖被地面硌得生疼,头上的七翟冠沉甸甸的,压得她脖子几乎快伸不直。
李云嫆很快直起了上半身,目光再次朝隆恩殿内跪于皇帝后方的凤阳望去。
凤阳地位超然,连她的公主大妆也不同于普通的公主,也唯有她可以像亲王一样可以把五爪金龙的图案穿在身上。
以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与烛火中闪闪发亮。
这是一种无上的尊荣。
在场的女眷中也唯有她可以随皇帝以及众王爷们进正殿,其他公主、王妃、郡主们都只能在外头跪拜。
可是……
李云嫆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句古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像凤阳这样的人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
李云嫆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阴影,眸色深深,垂首去看下方影子的变化,以此推算着时间。
快了,就快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自语着,心跳怦怦加快,心如擂鼓。
前方传来了典仪官洪亮的声音:“送燎。”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肃穆的礼乐声再次响起,响彻整个皇陵。
紧接着,读祝官奉着祝版,司帛官奉着制帛,依次从隆恩殿的正殿中门走出,送去燎炉焚烧。
“礼毕!”
这两个字响起时,跪在殿外的人齐齐地松了半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