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捏起那半截人参,半垂眼帘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眉心又蹙紧了些,看得连御史心里咯噔一下。
连御史嗫嚅地问道:“殿下,这参可是有什么不对?”不会是有毒吧?
旁边的婆子不由咽了咽口水,想想也知道,能被称为“殿下”的人都是贵人中的贵人。
“这是内库里的贡参。”楚翊的语调依然不紧不慢,一双眼睛幽深如夜。
什么?!连御史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脸色更白,差点没吓晕过去。
也就是说,这支人参是从皇帝的内库偷出来的?
皇宫戒备森严、防卫缜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可想而知,偷盗内库可不是区区一个冯家可以办到的。
康王,能做到这一点也唯有冯家背后的康王!
康王竟然连皇帝的内库都敢私用,而自己还助纣为虐,差一点就陷皇帝与大皇子于不义!
连御史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悔恨。
站着一树玉兰下的顾燕飞背着手,仰首望着上方的树冠,初春时节,玉兰树已经长出了一颗颗花苞,一树芳华,美得惊心动魄。
心眼真多啊。顾燕飞心里默默叹道,耳边传来楚翊轻缓的声音:“连大人,这参我要带走。”
“殿下请便。”连御史赶紧点头应下,额角的冷汗密密麻麻,心头混乱如麻。
他定了定神,又急急地解释道:“殿下,微臣实在不知这人参乃是贡参,不然微臣万万不敢……”
“连大人不必忧心,”楚翊神情温和地打断了差点就要指天发誓的连御史,宽慰道,“我知盗窃内库之事与大人无关。”
“内库失窃,事关重大,此案必须彻查到底。这几日,锦衣卫会暂且封了贵府。我会交代他们,不会打扰到连大人与连夫人的日常。”
楚翊一番恩威并施,说得连御史是感恩戴德,觉得大皇子不仅公正不阿,而且仁心仁德,将来登基,也必然是一位心怀天下的仁君。
“殿下英明。”连御史感激涕淋地对着楚翊躬身作揖,恨不得三跪九拜地谢过他的恩德。
连御史在老钱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大门口,恭送二人上了马车。
顾燕飞一上马车,就懒懒地靠到了厢壁上,噗嗤地嘟囔道:“贡参?”
冯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一根百年老参都拿不出来,还要去内库偷。
也就是连御使这种读书读傻了的,才会被楚翊一哄就信了。
她对着楚翊一挑柳眉,笑得仿佛春花烂漫,双肩轻抖,瞳孔异常的明亮。
面对顾燕飞,楚翊也从不打算遮掩,轻轻一笑,仿佛一阵和暖的春风吹进这暗沉沉的马车里。
这一笑,算是默认。
楚翊抬手掀开一侧的窗帘,将那半截参抛给了外面的小拾,吩咐道:“令秦和彻查内官监偷盗内库一事。”
小拾恭声应诺,飞身上了马。
楚翊又放下了窗帘,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红漆木盒,盒子里分成了九格,每一格都放着不同的蜜饯、果脯、坚果、酥糖等。
他一边将木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一边与她闲话般说道:“内官监不仅总揽内廷诸事,还总掌内外文移。这二十年来,内官监一直都在太后的手里。”
内廷最重要的是人员的任命与调动以及内外消息的递送,这两者都由内官监把控。
也就意味着,皇帝如今在宫里不仅耳目闭塞,而且,他的身边随时可能会被安插太后与康王的人手,防不胜防。
顾燕飞习惯了楚翊时不时地与她说一些朝堂与宫中的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手从匣子里拈了颗蜜饯塞进唇间。
好酸!
她的眼眸眯出一个要哭不哭的弧度。
楚翊从匣子里取了两颗核桃,握在手心,轻轻一捏。
“咔嚓。”
两颗核桃的外壳就四分五裂。
顾燕飞咽下嘴里的蜜饯,默默地为内官监的人掬了把同情泪。
楚翊半垂羽睫,冷白的手指慢慢地拨开核桃的外壳,取出其中完整无缺的核桃仁,一颗自己吃了,另一颗很顺手地投喂给了顾燕飞。
核桃仁香脆,颇合顾燕飞的胃口。
马车缓缓驶动,驶出了巷子。
马车外,小拾先他们一步策马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一炷香后,内官监提督太监秦和就得了小拾转交的“证物”和大皇子的口谕,当下就带着一队人马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内库上下的内侍全数拿下审讯。
宫人们全都提心吊胆,生怕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宫中一片风声鹤唳,流言四起:
“听说内库被盗了,私自盗卖内库的物件可是杀头的重罪啊,这些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上次皇上在画舫落水,连李公公都被治罪,这一次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折进去。”
“李公公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堂堂内官监掌印太监,都被秦公公给拿下了。我看啊,这落到秦公公手里的人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