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爆竹声依稀多了起来,集市上攒动的人头也多了起来。听着农历年脚步声的临近,心头的皱纹又多了一褶。
又过年了,韩博耳边仿佛又听到:“妈,过年还有几天”的稚童声。转头望望头发渐白的父母,才品尝到母亲当年回答这问题时话音里蕴含的五味。
过年了,好怕过年。
不知从何年起,心里有了这种感觉并一年年地递增。
心还年轻,但外圈套着里圈、外圈变内圈的年轮的增多,早已没了童年懵懂的无拘无束、少年时的无忧无虑。看着满地跑的儿子,肩头感觉到沉重份量的增加。转望小外甥睿睿,他眼里没有自已童年时盼着过年新衣服的欣喜,也没有过年好犒劳几天肚子里馋虫的渴望。
巷尾街头,努力搜寻着点燃几颗鞭炮时那慌忙欢乱的孩子的身影,不知何故好想好想找寻那种孩童的感觉,可换之的是百子鞭的震耳欲聋、焰火的五颜六色……
接下来的几天,将是嘈杂繁乱的几天。
现今民俗的延伸,人们祈富发财的愿望,似乎更呈繁荣昌盛之势有增无减,凭添了几多烦躁无奈。一年工作下来,真怕这惊咋的爆竹侵扰。休假的几天,换来的是心灵的骚扰、精神的疲惫。
“时光匆匆忙一年,吃吃喝喝又过年。”韩博钻进大姐韩芳从东海开回来的奥迪,情不自禁感叹起来。
李晓蕾朝非常想跟睿睿玩,睿睿又不带他玩的儿子摆摆手,回头笑道:“过年不就是吃吃喝喝么。”
“开吃吧,今天几顿?”
提起吃饭,其实李晓蕾一样头疼。
她系上安全带,从小坤包里取出“商务通”,拔出手写笔点了点,“今天除夕,谁不要回家吃年夜饭,全安排在中午。先去侯厂那儿吧,他跟别人不一样,聚聚就行,对是不是一起吃顿饭不是很看重。”
老领导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真不拘小节,好久没见,韩博怪想念的,欣然笑道:“也行,听你安排。”
集市上全是置办年货的乡亲,从家到镇南桥头开了十几分钟,一上思丝公路人和车就少了,半个小时不到便抵达侯厂在城南镇的老家。
路上打过电话,同样难得回老家陪老人过一次年的侯秀峰,正同已经是一个大姑娘的女儿侯晶晶在老房子门口等待。他是夜里回来的,而且是临时决定回思岗过年的,许多人不知道,不然这会儿绝对门庭若市。
车开不到他家门口,只能停在大路边。
打开行李箱拿出一箱牛奶和一箱水果,正准备往前面老宅走,侯晶晶沿田埂飞奔过来,穿着一身洁白色的羽绒服,在一片灰褐色的田地里格外显眼。
没看见小弟弟,侯晶晶一脸失望,气喘吁吁埋怨道:“韩叔叔,晓蕾姐,絮絮呢,你们怎么不把絮絮带来!”
“我倒是想带,他不要我们,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不让。”
“絮絮真可怜,我从小没父爱,他不仅没父爱,连母爱都没有。”
韩博笑道:“他可怜,他过得不要太幸福,跟小皇帝似的。”
李晓蕾挽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大丫头,忍不住调侃道:“晶晶,你这么喜欢小孩,干脆找个男朋友结婚,自己生一个。”
“结婚,生孩子,有没有搞错,我今年才20!”
“20怎么了,我妈20岁已经生下我姐了。”
“时代不一样。”
侯晶晶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身嘻笑道:“韩叔叔,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我倒是想给,关键是你敢不敢要。”
“你可以偷偷给。”
“你爸问起来呢?”韩博朝站在前面树下一边挥手一边接电话的老领导努努嘴。
“你别告诉他。”侯晶晶狡黠一笑。
“我从不撒谎的,再说你爸什么人,火眼金睛,是真是假,一眼能看出来。”
“小气!”
“谁让你是侯家大小姐。”
“姓侯没人权。”侯晶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唉声叹气。
说说笑笑,三人走到老宅门口。
侯秀峰习惯性地看看小两口手中的东西,确认不是很值钱,只是一点心意,微笑着点点头,握握韩博手,三言两语结束通话,收起手机问:“韩博,晓蕾,絮絮呢?”
他果然会问!
韩博一脸尴尬,李晓蕾急忙解释道:“侯厂,您知道的,他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时间长,家里又有我姐的两个孩子一起玩,不愿意跟我们出来。”
“孩子跟孩子好,正常。”
“晓蕾,韩博,全准备好啦,进来,吃茶。”
梁老师走出来热情招呼,系着围裙,戴着袖套,俨然一个家庭主妇。儿子儿媳妇和孙女难得回来一次,两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也跟着一起招呼。
吃茶是思岗的一种招待客人的习俗,并非光喝茶。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各种点心、糖果和拌豆腐丝之类的小菜,其实就是吃饭。
两位老人象征性的吃了几筷子,去厨房准备午饭和晚上的年夜饭。周围有邻居过来串门,梁老师要出去接待,李晓蕾被侯晶晶拉到房间说悄悄话,不一会儿桌上就剩下两位男士。
“县委副书记了,看样子大西南没白去。”侯秀峰放下筷子,笑看着曾经的丝织总厂保卫科副科长。
韩博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侯厂,您别开玩笑啦,这个副书记怎么来的,我好像在电话里跟您说过。”
“就知道老卢不会安生,这样也好,他那样的老同志搞扶贫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