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轻一摇头,答案却是模糊得很:“我不知其中过程,亦不能下结论。我没有猜疑你,只是想听个解释。”
“若是你无他想法,何来解释一说?”
她深吸一口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一早便知道长宁公主与江家是站不到一条线上的,陛下对于权臣大多心中有顾忌,若两家站在一条线上,势必会有一方被打压。庆王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牺牲魏家,一方面为了掩饰他自身,另一方面就是要将内阁的权力分散出去。魏家是他送到你嘴边的一块肉,是你能踩着登上顶峰的阶梯。他给你的代价从来都不是要你去算计魏家,而是算计完以后你所面对的困境,以及长宁公主所面临的各种猜忌。这张大网里面要锁住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江家,而是他将代王和秦王推出去以后下一步的目标,长宁公主。届时能够以长辈压得住他的人,再不复存在。”
沈迟认真听她讲完,抬手去轻轻抚平她眉心的山峰,轻语如叹:“你作为局外人看得明白,可我也不是全在云里雾里。你说得对,我与首辅大人自始至终都都不在一条线上,因此对于魏家,我所站的立场,便是母亲的立场。”
“那你为何要对魏察思下手?”他的话很模糊,可背后观点已经很明确了。她知道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也的确未曾有过猜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非要对魏察思下手。
沈迟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阴翳暗沉,仿佛与从前是两个人。许是习惯了或轻佻或认真的他,总给她一种澄澈明净的温暖。然而此时他即便有些可怖,她心中还是未曾激起过波澜。
她失神了片刻,目光微滞。
第245章 纵容
“我大约是告诉过你的。
沈迟起身, 拉着她去书案前坐下, 然后提笔蘸墨便要写些什么。
江怀璧眸色平静, 似是低叹一声:“……许是我想的不对。”
沈迟手下一顿, 干脆又将笔放回去, 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 可话到嘴边忽然就不知道怎样开口, 唇动了动,干脆又沉默了。
他觉得此时若是写起来大约也麻烦, 干脆将纸放在一边。
“我先回答你方才那个问题,”他敛了眼眸, 复又抬起静静看着她,“方文知与我或许有关系, 但与庆王的确不是一伙的。”
看着满面疑惑的她,沈迟解释道:“但方文知的确与我未曾碰面, 平时交往也不多,当日是我设法让人引他去魏府的……阿璧,你知道魏察思怎么死的么?”
他忽然抛出来这个问题,倒让她怔了怔:“外界所传出去的是他为太后崩逝哀思过甚,陛下为保全魏家的名声, 以至于他不那么狼狈。我只知是晚上突发心疾去世。”
沈迟微一点头:“心疾是没有问题的。但你知晓他为何会忽犯心疾么?因为方文知拿到了一样东西,一样能致魏家于死地, 能令他魏察思悲愤到死的东西。”
江怀检于十二月中旬时已回到沅州,后又送信至京报了平安。这半年于书院中学到的不少,又加之江耀庭时不时点拨几句, 他天资本也不差,看上去较以前已进步很大。
但江耀庭还是忍不住叹气:“那孩子性情实在内向得紧,我敲打他的也都听进去了,可……”
两人都知道原因在哪里。陈氏对于庶子素来是不上心的,江怀检是江家最小的男孩,上面哥哥姐姐一直压着,他生母去的早,自小被乳母带大,难免自卑些。这些却也只能慢慢来。
江耀庭默了默由道:“你二叔新收了一个妾室,我听闻那妾室前不久有了身孕。你二婶在家中闹,如今迫近年关,才能消停会儿……”
江怀璧微惊。沅州那边的事她关注的少些,现在才知还有这样的事。以二叔的性子纳妾倒是正常,二婶闹也是正常的,只是……
“祖父没有出面?”
江耀庭叹了口气:“你祖父出面自然是好些,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有些力不从心,且二房也总不能靠你祖父撑着……”
江怀璧沉默。这样的事,她不大好作评论,只提起另一件事:“父亲,我听闻二叔开了春也有可能进京?”
江辉庭于沅州已经任职多年,一直未见调任,忽然升迁入京倒是令人有些惊奇。
“你二叔在沅州政绩不错,来年便九年考满,留京可能性极大。”
“那……祖父可也要一同入京么?”这要折腾一来回着实不大容易。
江耀庭放下茶盏,长叹一声:“你祖父大约是不愿意的……到时再说罢。”
若是江老太爷真执意要留在沅州,他们在京如何能放得下心?
虽说已近年关,佳节气氛甚好,但朝中日常工作还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东宫所有属官已然定下来了,这是内阁头一次将事情拖这么长时间。名单递上去了有四五次,景明帝却总是不大满意。直到最后一次景明帝与诸位阁臣于内阁讨论了足足三个时辰,激烈争辩后才定下来,但是似乎双方都让了步。
太子詹事府提拔了许多新人。这一开始是由太子提出来,景明帝采取观望的态度。自然,众大臣大多持反对意见,毕竟储君不可马虎,东宫那些官员以后待太子登基后都有可能成为重臣。新科进士大多都年纪轻,难免狂妄自大心浮气躁,且上任不久毫无资历。一来于太子成长不利,二来对以后朝中格局有大影响。
且此事引起争议太大容易令朝局动荡。
然而最后结果双方都让了步。
即便提前已有预兆,可当几名翰林院几名修撰编修也入了左右春坊时,还是难免激起波澜。然而很快引起众人讨论的便是,方文知与姚长训都已入了右春坊,倒是偏偏跳过去了今年榜眼的江怀璧。
她原本还是翰林院侍讲,后来还于文华殿给太子讲过几个月的课。且太子对她印象还不错,这一次竟像是将她漏了一样。可原本按例来说应当是那些新人不大合适,此刻倒是显得问题都在江怀璧身上了。
众人不免都做了些猜测,是否她惹怒陛下失了圣心之类的。但是看着她于翰林院整日也是如同往常一般,受诏面圣的机会并不比别人少,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以江怀璧的身份如是入了詹事府,官职无论高低,都会有人有说法的。
有心如明镜者已想明其中关节。三人中单单留了江怀璧看似将她推进众人眼线中,实则是要将她的名头淡下去。首先令那两位原来因江怀璧得盛宠而心生的不甘消下去,才能让其他人不那么心生愤懑反感乃至事事针对她。
自然,虽说有新人涌进,最上层还是要由资历丰富者来领导的。毫无意外,太子詹事由内阁首辅礼部尚书江耀庭兼任,少詹事由吏部左侍郎兼任,詹事府大学士由翰林学士钱谆兼任,其余职位已各有充实。
而后东宫所有事务步入正轨,一切出奇地顺利。景明帝对太子很看重,只东宫侍卫的数量便已是历代所有皇太子中最多的。但是他担心的又不仅仅是太子的安全问题,太子册立前后出的事情不少,盯着东宫的人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
江怀璧一开始还在疑惑景明帝为何会同意太子的观点,那意见分明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却是江耀庭先为她解了惑。
“我这里有一份詹事府名单,你先看看,”待她看完后江耀庭才继续道,“其中今年进士有几人,上一届进士又有几人,这些人能占几成?”
“今年仅有三人,上一届是四人……一共不到两成,”她还是蹙了蹙眉,“可那是詹事府,既然有些人陛下是信不过的,为何还是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