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宫人重新分配。银铃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加上手中的那些银两,为自己谋求了一个好去处。
自然也是她的下一步目标。
目标不能定的太大,毕竟宫中险恶,还需一步步谋划。她被周太后禁锢在她宫中时间太久了,有些东西还不是特别了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去,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去了永寿宫。
第175章 汀兰
太师府。
自宋舍从都察院出来后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虽说这尊荣仍旧在, 但他知道景明帝不会再重用他了。且如今年纪已经大了,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看着后辈中出众者甚少, 不免日夜忧虑。
到底曾经是重臣, 景明帝也派了太医前来诊治。然而太医也仅仅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只说忧思过重,年轻时不大注意, 一些病根落下了,如今也只是靠上好的药物先吊着。
宋府中上上下下都服侍得很周到, 不敢有一丝怠慢。毕竟快到万寿节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碰上宋太师薨逝, 任谁都不愉快。景明帝若因此对宋家有了意见,那往后那些后辈再入仕难免要受些影响。
作为宋家的长房嫡孙, 宋康并不出众,甚至在众人中略显平庸。今年拼死拼活才进了三甲,宋太师从中周旋一番,居然还留了京。
宋康的父亲早逝,宋夫人身子又弱。宋太师那个暴脾气教导出来的孙子也只是唯唯诺诺, 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宋太师也是恨铁不成钢。宋康却也不是不知奋进, 实在是天资有限。
如今宋康倒是不太担心了,以后的路还得他自己走,其中道理慢慢摸索即可。
宋夫人出门时正好碰到宋汀兰, 眸色微微一暗,回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宋太师,快步走出去,将她拦住。
她微低了头,轻声嘱咐道:“阿兰,你也知道你祖父的身子,切不可再令老爷子动怒。”
宋汀兰只垂首应了一声,宋夫人轻叹了一声,也只能先离开。
相比宋康,宋太师如今更担心宋汀兰的婚事。
她三年前及笄,如今已经十八了,大齐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嫁,稍晚一些的十七岁也都出了阁,然而宋汀兰至今还留在家中。
以宋家的家世,来求亲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相貌人品俱佳的,却都在宋汀兰那里被挡了回去。甚至还有一次宋太师逼婚,她直接割了腕,在宋家她最受宠爱,宋太师被吓着了,也不敢太过激烈。
宋太师身子不好,隔三差五就躺在了床上。这样就给了宋汀兰侍疾的理由,美其名曰侍奉长辈,若是那个这个时候出嫁便是不孝,又凄凄哭了一通,说对不住已逝的亡父之类的。
宋太师在朝堂久了,向来说一不二,却偏偏总是对孙女心软。这一搁再搁便往后一直拖着,至如今也没有定下人家。
然而宋家人人都知道,宋汀兰心慕江家的那个独子,早早便立了誓非他不嫁。然而江家那个却是江耀庭那里过不去,死活不同意。
宋太师最好面子,好不容易咬牙低了头甚至去求了江耀庭,可是他并不为之所动。
他也奈何不得。
宋汀兰温温顺顺坐到了宋太师床边,一直垂首不语。
祖父这几天一直在跟她说婚事的问题,每每都不欢而散,她不敢惹长辈生气,可是又不甘心嫁别人,祖父声音一大起来她便闭了口,只是沉默,他也拿她没办法。
宋太师将药碗搁在一旁,语气有些沉闷地问了一句:“阿兰,你真的非他不嫁么?”
这样的问题宋汀兰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这一次自然也是不假思索地应了声是,又听他长叹一声,“天底下那么多好男儿,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他,那样的性子,清冷凉薄,日后即便你嫁过去,让我怎么放心……”
“你总说留在我身边是替你父亲尽孝,可你想过没有,你若过得不好,九泉之下你父亲可能安心?宋家还有你二叔二婶,也不差你一人。你这一生过得好已是最大的孝心了,也能让我死后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宋汀兰听他提起亡父,不禁也红了眼眶,咬了咬唇,却仍旧倔强:“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天长日久,我也定然能将她的心捂热了。你们都不懂她,大概只有我知道,她不坏的,只是没有办法了。……江家树大招风,她自然要细心谋划,容不得一丝犹豫。她能担得起大任,便是个有担当有傲骨的男子,我信她。”
宋太师难得没有再发脾气,若搁往常,此时定然顶着嗓子吼起来了,最常骂她的便是“痴儿”,此时竟也没再说话。
他一直意难平的是江怀璧的性情,在外能杀人不眨眼,那么在内定然温情不到哪里去,只是担心孙女嫁过去后受苦。
况且……
“江家那边一直不松口,你让我……让祖父怎么办啊?”到后来他也不在乎脸面了,甚至出言相求,可是江耀庭依旧不松口。
宋汀兰也很为难。
沉默了半晌,宋太师才幽幽.道:“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万无一失,只是……真要嫁过去,以后,祖父可就帮不了你了。我老了,以前还能面红耳赤争上一番,如今想明白了,也无须再去掺和进去。毕竟宋家,不仅只有你一个姑娘。”
宋汀兰心下一喜,当即抬了头,眼眸里充满惊诧和欢欣。
不过她还是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祖父,阿兰不悔。”
宋太师的意思很明确,宋家到底是世家,还有其他晚辈,以后日子还是要往前走,且他也不能因为宋汀兰一人而搅乱了其他人的仕途及婚姻。
宋汀兰走后不久,从侧间走出来宋康,他低垂着眉眼,问了一句:“祖父,阿兰的婚事,您的意思是……”
宋太师轻轻合眼,似是叹息:“如今便只有请陛下出面赐婚,方可万无一失了……借着此次万寿节,我亲自去向陛下提吧……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到她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一生都争强好胜,在都察院那么多年弹劾了多少人,无论打错小错一桩桩都能被他揪出来,因此当年得罪的人不少。而他自己呢,被贪官污吏骂过,被皇帝训斥过,甚至有的可以被称作清廉的官员,有时因他一句话都丢了官。
不曾放过一个细节,从细节扩展到作风问题。先帝在时也曾投机取巧,迎着圣意整下台了不少人,但是他也是确实找到错误了。
言官。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这些就是他的之责,督察百官,不得懈怠,他也一直未曾懈怠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可狡辩的理由。
看着被自己弹劾的那些官员,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先帝在时因之责皇帝被斥责甚至廷杖,他也觉得光荣无比;与庄国公争辩时看着他气到涨红的面色,他觉得自己已满身正气。
似乎这世间黑白是非尽在他手,他即是正义。
直到从都察院走出来,他也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
可三年过去了,自己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整个朝堂的局势,才看清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
那些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正义,便真的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