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如今终于得知了一切隔阂的开端,他也并不后悔曲折漫长的前路,在能将裴楠正大光明拥入怀中的当下,倘若他和裴楠换一个有别于“水火难容”的初始关系,一切便会犹如蝴蝶振翅,扰乱轨迹,通往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怕那样反而得不到现在这个结果。
在有关裴楠的任何事情上,他都过分谨小慎微。
“所以,我还有个特别好奇的事情。”须臾的沉默后,裴楠忽然道,“郑书昀,你到底为什么要喜欢我?”
他虽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对自己各方面条件还算充满信心,但也有点自知之明——目前他能找到的,和郑书昀相称的地方,除了身体,似乎再无其他。
他这样发问,心中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却忽然感觉一阵热息漫入耳道,随即听见上方响起低得仿佛要融化进耳膜的声音:“喜欢有你在我身边。”
郑书昀说的是此时此刻,亦是许多年前那个暴雨后的春天,从他身边偶然路过的裴楠,接纳了他的冷漠和不善言辞,陪他度过一整个难过的下午,给他暗淡的童年增加第一抹鲜明的颜色。
裴楠心头蓦地悸动片刻,忍不住抬起下巴,耳语般轻声道:“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也有一点喜欢你了。”说罢感觉抱住他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热意顿时漫上脸颊,立刻又补充,“我是说,现在,就一点点。”
他将话中的限定词摘出来重复,殊不知自己早已满眼都是面前英俊的男人。
裴楠说完,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却发觉郑书昀并未给出任何反应,唯独透过相贴的胸膛能获悉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比先前快了不止一点。
他以为郑书昀是不高兴了,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嫌少啊?”
“没有。”郑书昀言简意赅地回答,片刻后,又道,“只要是喜欢就好,无论多少都可以。”
他说着,缓缓收紧双臂,仿佛怕人跑了一般,用力抱住了裴楠窄他一圈的身体。
被郑书昀身上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裴楠因为害怕被父母发现而顾虑重重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在郑书昀怀中略微动了动,嘟囔了一句:“好热。”
郑书昀唇角微动,改成单臂搭在裴楠腰侧,吻了一下裴楠的发顶,“睡吧。”
第二天清晨,郑书昀和裴楠一前一后醒来。
原本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早在半夜就已经被裴楠蹬到角落去了,半张顺着床沿垂在地板上,但由于两个人的体温充分叠加,还是在空调房里不冷不热地安然度过一夜。
昨天晚饭时,顾南枝特意提过,要他们今早留在家吃早餐。
然而一想到昨晚在这间卧室发生的一切,裴楠就控制不住赖床的冲动,直到听见外面传来王姨轻微的敲门声,才不得不起床面对新的一天,以及早已经在楼下餐厅等待他们的父母。
一顿如昨天晚饭那般寻常的早餐吃到一半,裴诚勉看着对面两个姗姗来迟的孩子,关切地问:“昨晚休息得太晚了吗?”
裴楠刚喝一口牛奶,闻言险些呛住。
郑书昀八风不动道:“嗯,和小楠交流了一些事情,由于观点一拍即合,多说了几句,稍微睡晚了一点。”
裴楠:“……”
听闻“小楠”这个出乎意料的亲昵称呼,裴诚勉眉梢微动,正要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到郑书昀的左手手背上,那里有一枚暗红的牙印。
裴诚勉立刻握拳抵唇,低头清了清嗓子,视线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在生意场上纵横捭阖的中年男人头一次感到进退两难的窘迫,只能求救似的看向一旁久未说话的顾南枝。
顾南枝优雅地剥开一枚坚果,直接抬眼道:“小昀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裴楠闻言,看向郑书昀的手,目光撞上那两排整齐的牙印的刹那,昨夜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于是未等郑书昀开口,他便猛地站起身,将身后的凳子撞出巨大声响,顶着快要熟透的脸强行镇定道:“爸妈,我们吃完了,该去上班了。”
说罢,他一手抄起一枚肉包子,一手拉住郑书昀的胳膊,火烧屁股般匆匆离开了餐厅。
到达画室的后,裴楠下车,十秒钟后去而复返,从包里翻出一张创可贴,顺着驾驶座半开的车窗,“啪”的贴在了郑书昀的左手手背上。
今天的画室似乎格外的窗明几净,裴楠对着窗外的朝阳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牵扯到了某处,立刻皱起眉眼扶住腰,还没来得及缓缓,就看见门口正欲敲门的陈遇琰。
陈遇琰望着裴楠的动作和表情,脸上先是愕然,而后变为探究,最后化作意味深长。
裴楠同他对视片刻,而后问他来做什么,听他汇报完早会情况后,目送他离开。
陈遇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裴楠一眼。
察觉到陈遇琰几度欲言又止,裴楠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午餐时间,他才忽然想起,陈遇琰是gay,而且还是下面那个……
许是今天没什么糟心事,也没有甲方来找茬,裴楠工作效率直线上升,提前忙完后,卡在郑书昀下班前,悄悄去了律所。
郑书昀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办公桌前,整理资料的助理小何注意到郑书昀手上的创可贴,便礼节性问了句:“郑律,你手怎么了?”
郑书昀打字的手顿了顿,清冷的嗓音柔和几分道:“被小猫咬了。”
何助面露惊讶,他实在想象不出,像郑律这样一丝不苟又极具边界感的男人,居然会养小动物,他好奇地问:“可以给我看看猫猫的照片吗?”
郑书昀合上笔记本电脑,语气又转为冷淡:“不可以。”
何助略失望道:“这么宝贝啊。”
郑书昀“嗯”了一声,嘱咐何助整理好文件之后把门锁好,拿起公文包朝办公室大门走去,刚一推开门,就看到抱臂倚在墙边的裴楠。
裴楠挑眉,笑意盎然道:“原来郑律家养猫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郑书昀道:“前不久,自己送上门的。”
在郑书昀看来,裴楠就像一只爱炸毛的小猫,时刻保持着骄矜和口是心非的天性,以为这样可以骗到人,殊不知自己有多可爱。
郑书昀抬起手,在光天化日之下,逗猫般地捏了一下裴楠的后颈肉,吓得裴楠直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