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不会开枪。
然后她看到了正在开车的宋二爷。
他穿着墨黑的锦缎褂子,更衬得一张脸玉似的白。
一天以前,或者说哪怕一个钟头以前,丁绍芸都是无法将宋广闻这个男人和汽车联系在一起的。
大抵宋二爷应该是斜坐在粼粼而行的马车上,抑或是晃晃悠悠的轿子上更合适。
他竟会开车么?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绍芸已经回过神了。
两旁黑漆漆一片,单是明晃晃的车灯给暗处撕出一个口子。风从没有关好的窗户中挤进来,带着林子深处独有的潮气。
即使看不清外面,光凭道路的颠簸程度,丁绍芸也知道,宋二爷不是要送她回家。
“我要回家。”她打寒战一般,低声复述着,“我要回家。”
宋二爷从鸦羽似的睫毛下面瞥了她一眼,没作声,大抵是将这个提议置之不理了。
这个动作击垮了丁绍芸。
他要带她去哪?他要做什么?
丁绍芸一整天几乎没进食,只是饮了两杯咖啡,此时胃里因为巨大的恐惧翻腾出无穷无尽的酸水。
她哐哐拍打车门,叫喊起来:“让我下车!我要回家!”
吱——!
伴随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车子急停住了。
“下吧。”宋二爷淡声说。
丁绍芸豁然推开车门,猛地跑了起来。
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只是往前狂奔,直到高跟鞋踩在崎岖不平的石子上,一个崴脚,跌倒在地。
此时丁绍芸环顾四周,才发现她正在荒郊野岭里。
骇人的夜拥有了实际的形状,伸出爪牙,召唤着祭品的到来。
层叠的密林呼啸着——间或响起让人毛骨悚然的瑟瑟声响,好像潜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专等着拿她开荤。
怕是还不到天亮,她就要被野兽扯碎吃光了!
丁绍芸咬着牙站了起来——试图给自己鼓劲,继续向前。但鞋跟断了一只,就连走几步,都是钻心的疼。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丁绍芸把鞋子一抛,一边干呕,一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再回过头去看时,远处那一点亮着的车灯,仿佛倒成了生的希望。
……
宋二爷看着灰头土脸坐回车上的丁绍芸,倒是什么也没说。
车子继续前行,带着漫不经心的节奏。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四周依旧是漆黑的,衬得女人手上鸽子蛋似的钻石戒指格外熠熠生辉。
一路沉默的宋二爷“嗤”的笑了:“看来你今天收获不少。”
丁绍芸开口,声音嘶哑,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痕迹:“二爷您也知道,有人要杀我。您大人有大德,送我回家的话,总好过把麻烦惹到自己头上。”
她在做最后的努力,尝试以理服人。虽然以过去短暂的交集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听不得理的。
宋二爷果然没有要接她话的意思。
他单是打量着她,眼角那颗痣莫名带了血色——许是开枪时溅上的血点子。
“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宋二爷指着她的颈子,温声说。
丁绍芸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她确实觉得自己今天少戴了条合心的项链,但是对方现下在这个场合里指出来,不知是何居心。
“听说你喜欢惊喜?”男人问。
寒意顺着脊梁骨爬到丁绍芸心里。
宋二爷从身旁拿出一个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虽然在刚刚的逃脱里晃得有些不成样子,但丁绍芸还是可以一眼看出,这里面是一块起士林的奶油蛋糕。
和她早上买给赵函青的,一模一样。
“喜欢么?”
宋二爷这句话问出来,并没有在等女人的回答。
他用纤长的手指头蘸了冰冷湿腻的奶油沫子,一点、一点的抹在她颈子上,好像挂上一串上好的海珠链子。
每一点惨白的奶油都像一张湿滑的嘴,冰凉刺骨,透过丁绍芸的皮肤,吸吮她的骨血。
男人端详着自己的艺术品,停了好一阵子,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