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神赐予人类最慷慨的礼物,它是人类文明的基石,也是记录人类存在的最佳证明。
在卡莱尔存在的五百年里,他一直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相信以语言奇妙的能力,任何敌对的行为都能干戈化玉帛。但面对气势汹汹的沃尔图里,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语言的苍白,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
叛军首领加布的脑袋已经被妥善保管了起来,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他从此只能感觉到两种情感,不甘与恐惧。他的未来所面对的就跟那些千千万万曾与沃尔图里作对的人一样,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亚希诺多拉被凯厄斯搂进怀里后恢复了少许神志,这让她从狂暴的状态恢复了过来。凯厄斯修长的手指插在亚希诺多拉柔软的发丝中,他正笨拙地将亚希诺多拉的头发重新盘好,因为她的头发在翻滚中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我送你的发夹不见了。”凯厄斯微弯下腰贴在亚希诺多拉的耳边低喃。
“欸,是吗?”亚希诺多拉听闻一愣,她刚伸手想摸自己的头发,手就被凯厄斯捉住。
“丢了就丢了吧,我再送你一个。”凯厄斯瞄了眼他好不容易盘好的头发,那发髻摇摇欲坠的样子可真经不起亚希诺多拉的摸索。
“……好吧。”
亚希诺多拉轻叹一声,她心下为那遗失的发夹而感到惋惜。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发夹,但那可是凯厄斯亲手做的,这对她来说算得上是意义非凡。不过凯厄斯本人既然不怎么在意,那她也不好提出要满战场找的要求,搞不好那个发夹已经掉进地缝里查无此物了。
细心的凯厄斯当然发现了亚希诺多拉忧郁的模样,他弯弯嘴角,此时垂头丧气的亚希诺多拉与刚才霸气全开的样子可一点也对不上。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亚希诺多拉会因为一个发夹而如此伤心,随后他细细一想才想起了那个发夹的原委。
凯厄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亚希诺多拉的后脑勺,他的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
“事情快点解决吧。”亚希诺多拉喃喃自语了一句,她已经无心再与卡伦家纠缠,反叛军的事情一出反而帮助沃尔图里重新树立了威望,也算是达到了此行一般的目的。
凯厄斯听后旁若无人地亲吻了一下亚希诺多拉的头顶,那清冷又带着肃杀意味的气息平定了亚希诺多拉内心的焦躁。
“很快就结束了。”
沃尔图里卫士有些愣怔地看着凯厄斯温柔的模样,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大魔王吗?就在他们分神之时,凯厄斯的淡淡扫眼让他们本能地后背一凉,于是众人纷纷撇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被记在了凯厄斯的小本本上。
介于亚希诺多拉回归的理智,她所操控的巨蟒也显得温和了许多。它此时正将它的身躯盘成圈,戒备地冲着卡伦方吐着蛇信子。
在亚希诺多拉极度愤怒之下,她体内的某个枷锁突然被解开了,她稀薄的神祗血脉终于完全觉醒。她的身体里一直流淌着一股超乎吸血鬼的强大力量,现在伴随着她能力的成长逐渐变得强烈。曾被烈火洗礼过的她已经慢慢蜕变成了一个凌驾于吸血鬼的存在,反而更类似于真正的半神。
不老,不死,还有超脱于人类和吸血鬼的特殊能力。
说实话,召唤出这么强大的生物让回过神来的亚希诺多拉也感到吃惊,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但她并不害怕这条骇人的巨蟒,也并不担心她这种爆发式的力量只是昙花一现。
如果可以,她觉得她还能召唤出更可怕的生物。
亚希诺多拉放松地倚靠在凯厄斯怀里,她忽然觉得让阿罗警惕担忧的敌人也不过如此。实力的变化使她的心态也平稳了下来,她不再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是一跃成为了观棋的人,冷漠地看着这杂乱的棋局。
阿罗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挺直胸膛傲慢地看着剩余的卡伦方人马。他的耳边是巨蟒斯里忒尔发出的嘶嘶声,这令人不适的声音非但没让他畏惧,反而给他增添了些许底气。
阿罗眯着眼睛看着神色各异的卡伦方,他知道他们都在等着自己开口。这种占据上风的地位让阿罗胸口一阵舒畅,他背着手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打破了这难捱的寂静。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惊喜。”阿罗颇带讽刺意味地开口说道,“我都没想到你们还给我们准备了礼物。”
“相信我,这并非我们本意。”卡莱尔作为家主义不容辞地上前顶住了阿罗的压力,“这只是一个意外。”
“哈,又一个意外。”凯厄斯面上难掩嘲笑,他轻蔑地摇头。
“这件事是因为我……”
“我们跟这件事情没关系,我们在此之前毫不知情,我们被利用陷害了!”
贝拉打断了爱德华想要担下责任的行为,敏感的她已经意识到阿罗和凯厄斯对他们的企图。她知道此时无论再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只有一味否认,将他们从中撇得干干净净,不留把柄才能有一线生机。
“贝拉……”爱德华内疚地看着挺身而出的贝拉,他低喃一声牵住了贝拉的手。
“陷害?”凯厄斯挑高了眉毛,“是你们将他们带过来的,也是你们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你们的证人,让我们相信他们。现在我相信你们是一伙的了,但你们又不认了?怎么,你们是在耍我们吗?”
凯厄斯冷酷的嗓音让贝拉颤抖了一下,字字句句都往卡伦家的最痛处戳去。他尖圆的下巴微微抬起,口气中已经带着恼怒和不耐,他迫不及待地想为卡伦家定罪,好一杆子把一船人都打翻进水里。
“不是的!我们既没有参与反叛军的计划,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行动,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企图。我们无意挑起双方的战争,我们只是想向你们证明蕾妮斯梅的无害。”爱丽丝在关键时候反驳道。
她从队伍中挤出,无畏地望着凯厄斯。原先让她宛如精灵一般灵动的短发已悄然变长,她少了些英气,多了些温婉。她将手伸向阿罗,祈求他能看看自己的记忆。
阿罗握住爱丽丝的手仔细读了起来,在爱丽丝的记忆里,他看到了蕾妮斯梅的诞生以及她所拥有的能力。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卡伦家带着蕾妮斯梅四处征集证人的场景。
至于加布和赫墨斯,这俩人都是毛遂自荐的。
“有趣的经历。”阿罗心中暗叹蕾妮斯梅神奇的能力,但他表面上依旧淡定,“看来你们收集了不少证人和证言,只可惜,你们的部分证人参与了这场动乱,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你们证人和证言的可靠性……”
阿罗刚开口就被爱丽丝打断。
“如果这些证据不足以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会再找到一个半人半吸血鬼的证人,足以证明蕾妮斯梅德无害!”爱丽丝咬着牙对凯厄斯和阿罗保证道。
话虽如此,爱丽丝对于是否能够再找到一个活着的半人半吸血鬼存疑。找一个已经费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短时间内让他们再找一个恐怕十分困难。她懊恼地心想为什么她看不到关于未来的片段了,否则他们就有办法能从这个局面脱身了。
“何必如此费力,我恐怕你们没有那个机会了……”
阿罗阴沉地看着爱丽丝,他习惯性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他已经铁了心要除掉眼前的这一大帮子人了。
“阿罗,我有话要说!”
赫墨斯突然出声打断了爱丽丝与阿罗的谈话,他此时被凯厄斯下令的沃尔图里卫士钳制着无法动弹。他眼见阿罗即将做出最后的裁决,急急忙忙地高声喊道。
阿罗扫了一眼回头的凯厄斯,接着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双手被抓住的赫墨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赫墨斯的不快与厌恶。就是这个家伙三番两次地搅局,还把他的教子希利尔折腾得那么狼狈。
“你说。”阿罗抿抿嘴,不悦地开口。
“我们来做个交易。”赫墨斯死死地盯着阿罗的脸,他咽了口唾沫,“你我两人之间的交易。”
阿罗听着赫墨斯的话脸上露出了好奇与不屑的笑意,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情。
“交易是当双方处于平等地位时才用的词,而败者是没有资格向胜者提出要求的,你现在能做的只有妥协和求饶。”
“不,我想现在还没有分出谁是胜者,谁是败者。”赫墨斯并没有理会阿罗的讥讽,“相信我,我的条件你会感兴趣的。”
阿罗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他的疑心病终于还是犯了。他打量着赫墨斯倔强的脸,实在是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挥挥手让钳制赫墨斯的卫士走开。
“阿罗。”凯厄斯见阿罗要接受赫墨斯的邀约忍不住喊住了阿罗,他皱着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放松点,我亲爱的兄弟,赫墨斯也算是我们的熟人了。”阿罗故作轻松地安抚着凯厄斯,示意他不要着急。
阿罗如此轻易接受赫墨斯的要求令人费解,但看着这个死局仍有变数的卡伦家也不顾了那么多。爱德华试图用他的超能力去窃取他们之间的秘密,但却被凯厄斯一个警告的眼神消了念头。阿罗似乎也想到了这层,他故意将他们的谈话地点拉远了爱德华的能力范围外。
“赫墨斯,沃尔图里的客人,说出你的意图。”阿罗冷淡地开口。
“我已经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赫墨斯虽然有些忐忑,但他还是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
“你知道了我的……什么?”阿罗有些诧异地望着赫墨斯。
“秘密,一个犹如核弹一般的秘密,足以摧毁你努力至今的王国。”
“噢亲爱的赫墨斯,你该知道威胁欺骗我的下场,如果你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或是强词夺理,那么你大可不必。”阿罗的脸上带着点怜悯,他并没有把赫墨斯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以为赫墨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赫墨斯看着阿罗冷淡的面容缓缓向阿罗伸出手,他不断给自己鼓气,因为他的手上正捏着一个王炸。
“你为什么不亲自看看呢。”
阿罗看着赫墨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思一沉,他不情愿地握住了赫墨斯的手。
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起来,因为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赫墨斯要求私下里谈,而且底气这么足了。
猜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被烧焦的狄蒂米抱着痛苦的马库斯哭诉,他看见了马库斯在过了那么多年依旧对狄蒂米耿耿于怀,最重要的是,赫墨斯知道了害死狄蒂米的主谋。
就是他,阿罗。
那么多年来被严格保密的秘密终于被第三人知晓,曾经的惊慌与恐惧再度涌上了阿罗的心头。
他不敢想象如果马库斯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样,他的妻子苏尔庇西亚得知真相后会怎么看他,他更不能让与狄蒂米关系最好的亚希诺多拉知道这一切。如果亚希诺多拉一气之下要求凯厄斯离开沃尔图里,那么以权谋为长的他根本无法调动那些卫士,家族瓦解也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他精心经营的一切就全都完了。
或许不仅是这个家族要完蛋,他的性命恐怕也堪忧。
阿罗看着赫墨斯俊秀的面容第一次有了想一拳锤上去的冲动,他努力扯起嘴角管理他的表情,但他空洞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不安。
「杀了他吗?就现在?」
阿罗松开赫墨斯的手,他带着没有灵魂的温和微笑打量着赫墨斯,但那个微笑怎么看怎么瘆人。在他决定动手的那一刻,他的手却被赫墨斯死死地按住。
“省省吧,如果你要杀我,那你最好能保证一下子就能杀了我。否则狄蒂米的死亡之谜会立刻被公布于众,这样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赫墨斯压低了声音在阿罗的耳边说着,他无畏地直面阿罗浓烈的杀意,他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阿罗的尾巴。为了阻止沃尔图里接下来的动作,他一定要跟阿罗杠到底。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阿罗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从赫墨斯的手中挣开,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杀死狄蒂米的又不是我。”
“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噢,我还漏了一个人,我知道凯厄斯也参与了这场谋杀,否则你不会那么顺利瞒到现在。”赫墨斯没想到阿罗竟然会一口否决,于是他将凯厄斯也牵扯进来加重他的筹码。
听到凯厄斯的名字,阿罗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
阿罗冷哼了一声,他慢慢悠悠地说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你就这么有自信让别人相信你口中的谣言?撒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是别人我没有自信,但我对马库斯有自信。”赫墨斯直接搬出了马库斯威胁阿罗,“就算舆论无法压垮你,我想你也承受不了马库斯的猜忌和离心吧。”
赫墨斯的步步紧逼让阿罗终于是笑也笑不出来了,他绷着脸阴鸷地质问道:“你觉得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能动摇我和马库斯三千年的感情?你未免也太过乐观天真。”
“所以你觉得你和马库斯的感情比得上他和狄蒂米的感情吗?”
赫墨斯看着阿罗动摇的样子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他继续向阿罗施压:“但凡这颗怀疑的种子在马库斯的心中扎根,总有一天它会发芽,最后给你带来灭顶之灾。你能舍得狄蒂米,但你能舍得马库斯,舍得你的小王国吗?”
赫墨斯的话算是一步一步地将他阿罗的后路都堵死了,阿罗再次感叹自己就应该早点将赫墨斯处理掉,要不然现在就没这么多屁事。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事情也没什么余地了,阿罗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在决定杀掉狄蒂米的那天我就应该预想到了会有这天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