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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番外天问(1 / 2)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辈子居然会再见到她。

「唷,李组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今天开始转进刑案组的新进同事……」

「李组长好!」她立正行礼,神情严肃。

「你好。」他还礼,没多说什么,指指其中一个空位,意思是你就坐那吧。

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他也从来没有忆起,隐约觉得这女孩的脸好像有点熟悉,但是既然对方没说什么,他也懒得多心。

直到某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了。啊,原来是那个时候的少女。

但他终究没有点破,而她,也未曾言明。那像是一种不需言说的默契,静静延伸至稍纵即逝的记忆隧道。

只是,他常常思考,为什么她又走近了他身边呢?是巧合,抑或是刻意?她是怎么得知他在这里的?她对他是那么的一无所知,为什么还是跟来了呢?

然后,他会点一根菸,让这样的思绪随着吐出的烟雾,消散。

他绝口不问,她绝口不提。但是他的命令,她绝对服从。

***

记忆是选择性的,只是拥有选择权的人,不见得是自身。

后来,他一直记得那一次的偶然。某次,警局的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他去了,胖葵也在,他不经意的看到她打开的钱包。

在摆放照片的透明夹层里,胖葵放着一张中古世纪画风的卡片。那张卡片上,描绘着一个男子,神情痛苦地被绑在巨大的石块上,他的头顶垂绕着一隻大蛇,蛇张大嘴巴,露出尖牙,毒液顺着长长的牙齿滴落下来。如果不是一位女子,站立在男子的身边,高举着手上的盆子,承接滴落的毒液,毒液便会直接烧灼在男子的脸上。

「那是什么?」很难得的,他有些好奇。

「什么?」她茫然的反问,然后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扬扬手上的钱包:「这个?」

「嗯,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有典故?」

她笑了,从透明夹层中抽出卡片,递到他的面前,让他仔细观赏:「这是loki。」

「loki?北欧神话的loki?」他重复道。

「对,一个复杂、亦正亦邪的……算是恶作剧神吧?只是他的恶作剧有时候实在过度了。」胖葵指着卡片中绑着的男人,解释:「他害死了主神odin的儿子balder,为了惩罚他,odin把他绑在毒蛇的血盆大口之下,让毒液每天滴在他的脸上,疼痛无比。」

「害死了别人的儿子,那是他罪有应得。」心里的某处疼痛了一下,他毫不怜悯地说道,指指卡片中的女人:「这女的呢?」

「这是loki的妻子sigyn,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不受苦难,每天举着碗承接毒蛇的毒液,不让它滴到loki的脸上。」胖葵轻轻的抚了抚卡片表面:「但是碗总会满,所以每当她转过身去,清空碗里的毒液时,新的毒液便会落到loki脸上。届时,loki会发出痛苦的哀嚎,这样的挣扎让大地为之震动,那便是所谓的地震。」

他冷笑了一声,将卡片还给胖葵。

看着胖葵小心翼翼的将卡片插回钱包里,他不禁问道:「你为什么在钱包里放这玩意?一般人不会这么做的吧?通常是放男友的相片啦、偶像的照片之类的,你怎么放这种东西?难不成这是你的信仰?」

「怎么可能?」胖葵大声的笑了出来,开朗而宏亮:「这只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故事,我放在钱包里装饰罢了。」

「为什么?」

「嗯……」胖葵似乎犹豫了一下:「我喜欢这个故事……并不是完全出自故事的本意,只是我喜欢这个故事……之于我的意义吧?」

「怎么说?」

胖葵若有所思地看着卡片,沉吟了一下,然后,将胖胖的手指朝loki的妻子sigyn一点:「组长,你看着她,你怎么想?」

「怎么想?不怎么想。loki既然杀了人,那受罚就是他活该。这女人根本不需要费心为他着想。」

「组长,是这样想的吗?」胖葵露出了一个难以解读的复杂微笑,有些突兀的转移了话题:「……我啊,其实追寻的东西很简单。我只想陪伴在那些我在乎的人们身边,给予他们支助,仅此而已。」

胖葵闔上钱包,朝大衣口袋里一塞:「我所在乎的人们,不管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只是,我所能给予的支持,是极端微不足道的,或许连高举着一只碗,哪怕只是减轻对方一点点的痛苦,这样单纯的事情我都做不到。」

「你这样未免太鑽牛角尖了,说不定你的支持别人根本不希罕。」他尖酸地指出。

「对啊。」

「做人用不着这么过度偏执吧?」

「这才不是什么过度偏执……」胖葵抗议道:「有这么一个人,他或许觉得他不曾为我做过什么,但是对我来讲,他拯救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猛然煞住了自己,非常用力地抿着嘴。

「组长!糟糕,我忘了,今天偶像剧要演完结篇,我忘了设定录像机,我得先走一步囉!明天见啦!」

胖葵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像机关枪似飞快地讲完这串话,便迅速向所有人道别,离开。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但诡异的是,这段记忆他越是不在乎,越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高举着盆子的女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

他送她去当卧底,那是故意的。他知道她对他的绝对忠诚,他也很清楚一旦吴家发现他在做什么,她的下场会很难看,但是只要是他的命令,她就会贯彻到底,什么都不多问,而他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当他知道真相,下定决心了之后,他的道路就已然註定。这个女孩擅自的跟来,那是她自己有毛病,他有他要做的事情,失去一切都在所不惜。所以既然她愿意让他利用,那不用白不用。

只是后来,他好像渐渐开始犹疑。特别是,那一次。

每当想到这件事,他总会这样质问自己,要是他那天没有因为前方设置的交通路障而绕路,那个傻子是不是永远不会将脆弱无助的一面显露在他的面前。

那一天,灰濛的天幕落着冷冷的雨,视线也随之阴暗模糊。她站在桥上,难得的看见她穿裙装,导致他第一眼没有认出她来。

认出来之后,他的直觉反应是:为什么不打伞?

的确,她手上明明就握着一把伞,却低垂着。无精打采的肩膀塌着,背着身子,她孤身一人凝视着桥下的流水。

这时候,他也不想再管什么她的卧底身份会不会暴露之类的麻烦问题,直接在路旁停下车子,摇下车窗,大声喊叫了起来。

「搞什么!有伞为什么不打伞?」

很缓慢很缓慢的,她回过头来,他被她苍白的脸色和无神的目光吓了一跳,毕竟平时她在他的面前,总是神采奕奕的,总是活泼乐观的。

头发被雨打湿,披散在肩上,有些黏在脸上,远远看去像奇异的纹身。她的眼眶火红,脸上沾的,他并不想知道是泪还是雨。

然后,很飘忽的,像幽灵一样,她勾起唇角,恍惚的笑了。

「……好像……快要被揭穿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站在倾盆大雨中,愤怒的,大声吼叫:「你是脑袋终于坏了是不?」

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用力扯着她的手,他将她推入副驾驶座。

「白痴啊你,我是要你去卧底,不是要你在下大雨的日子里被雨淋到伤风致死!」

在副驾驶座呆坐的她,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并不是出乎意料之外,只是,她很少在他的面前哭泣。现在,破天荒的,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一如从她的发梢落下的雨水。

他冷起脸,一言不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跟这孩子有任何形式的羈绊。萍水相逢而已,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他真的没想过,几年之后,这隻野猫居然自己回来了。总是笑着对他说话,叫他李组长,在他身边转,却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一如未曾相识。

这样坚强的女孩,现在却坐在他的旁边,哭得淅哩哗啦,总不能叫他放手不管吧。

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他只好伸手到后座,拿过一包卫生纸。

「喂,不要哭。」他粗鲁的将整包卫生纸塞到女孩的手上。

她依言开始强忍啜泣,手上拉扯着卫生纸,笨拙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你发什么神经?」

对女孩子,他一向没有太多耐心,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每次话语说出口,都听起来很衝,他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他的妻子会温柔的笑笑,说他从来就是刀子口豆腐心。但是这样理解他的人,却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了。

「我……」

女孩的声音很是破碎,颤抖着,脆弱得濒临崩溃。

「……我……想要……帮你啊……」

他板着脸听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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