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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1 / 2)

秦舒此刻默默叹气:老师,要是知道我会到古代来,我一定好好学文言文。

陆赜笑一声:“大雪天都要去山上听讲学,连句读详解也不通,可见也是个叶公好龙的。”又捉了秦舒的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字:“握笔要空,而非实,下笔要讲究藏锋……”

秦舒不明所以,叫他握着手,在纸上写字两个字——凭儿,又在旁边并列写下自己的名字来——陆赜。

陆赜见了这两个名字,很是满意,放下笔,道:“你既然这样好学,日后每日我抽出半个时辰,教你读书写字。”

秦舒不知道他又起了什么兴致,只是自己去听讲学,可不是为了学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她道:“温陵先生讲的可跟你们不一样,他的书上说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还说有好女子便可立家,无需男儿。”

“还说士农工商都是一样的,无高低贵贱之分……”

秦舒越说,陆赜脸色便越暗,打断道:“这种人的异端邪说,听个新鲜也就罢了,倘若听得多了,移了性情,将来吃苦头的便是你自己。”

犹自喋喋不休:“君臣、父子、夫妇三者,天下之大纲纪也2。各在其位,各安其份,才是正道。”

秦舒心里默默摇头,好一个三纲五常的封建士大夫,她转头反诘:“如爷这样说,还未娶妻,如今便有意叫我生下庶出儿女,岂不是乱了纲常?”

陆赜笑笑:“这算什么乱了纲常,便是庶长子又如何?”

秦舒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便是庶长子也不会越过嫡子去,爵位家私自然是以嫡子为重,她一时冷静下来,斟酌道:“温陵先生讲学,我不过自己在小宅子里闷得慌了,是去听个热闹罢了,我今儿也并没有见到温陵先生。听说讲学那日人山人海,比庙会还热闹。”

陆赜想了想,道:“要是闷了,出去逛逛,或者下了帖子请别府的女眷来说话,这都是好的,只是听那个狂悖混账的人胡言乱语,是大大不必。”

秦舒见他神色,是不容置疑的,见此只好答应:“我知道了。”

这时候,小茴香在外头禀告:“大人,外头有日昌隆的掌柜来回话。”

陆赜转头:“来得正好,你在屏风后面也听一听。”说着走出去,吩咐道:“请进来。”

秦舒坐在屏风后,透过浅浅的水墨屏风,便见一位五十多的掌柜穿着灰色银鼠褂袄弯腰低头进来,打了个千,又跪下:“满桂叩见世子。”

陆赜嗯了一声,道:“坐吧。”

那掌柜的也不敢坐实了,只挨着半边屁股:“谢世子。”

陆赜端着茶撇开浮沫喝了一口,这才道:“你上半年写了信去京城,说是有难处。”

那掌柜的听见这话,立刻站起来:“回世子,不敢同世子说这种话。世子也知道,天下的票号,现如今都以咱们日昌隆和大通票号为大。现如今世子赴任江南,江南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只是北边以大通票号为尊,我们实在进不去。”

见陆赜脸色尚好,这才继续道:“金库里堆着山一样的金银,如今世子又到江南来了。我们这帮老伙计商量了一下,与其把这些钱借给别人收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倒不如咱们自己把海贸这一摊子支起来。只是这是大事,不敢不过来请世子的示下。

陆赜听了,笑骂道:“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

那掌柜的笑笑:“世子操心的是朝廷上抗倭的大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不上忙,也只能多留意这些商贾之道。”

秦舒在里面听得疑惑,票号倒是知道,只是这时候的票号业务简单,大多是对商户服务,大宗的银两来往运输不便,垫支较大,便催生了此时的票号。

这种票号与现代的银行完全不同,你存钱进票号不仅不会给你利息,还要收你的保管费。对于普通商人和平民百姓是相当傲慢,还规定一百两银子以下一概不办理汇兑,只对大商户服务。

秦舒大三的时候曾经在某个银行实习过,在大堂干了三个月,饱受折磨,好在保研过了,又接着念书去了。

她听那掌柜的,对陆赜说话,仿佛十分恭敬,以他为尊的样子,暗道:怪不得拿五千两银子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赜道:“泉州、苏州、宁波,这三处地方,都要开海禁通商了,内阁已经发了行文,待海上谈判的消息传回来,最迟明年开春就要建市舶司了。”

那掌柜的得了确切的消息,果然高兴起来:“得世子这句准话,我们这帮老家伙就放心了。”

他说罢,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东西:“这是世子上次叫人吩咐我的干股,虽然只是个古董铺子,三成的干股一年也有上万两银子了。这上面已经用好印章了,世子只需写上那人的名字即可。”

陆赜嗯一声:“你们想做海贸,我也不是不许,你们商议着,拿个条陈出来。”

谁知那掌柜的已经写好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儿奏折大小的条陈,笑眯眯道:“不敢瞒世子,已经写好了。”

那条陈叫陆赜展开,长长的,字写得又小又满,直看了一刻钟,这才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只是有一句话,千万把好关,出了纰漏,求到我这里也是没用的。”

那掌柜的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这时候才露出几分精明来:“世子放心,江南的商场上,咱们这帮老伙计还没有失手过。”

陆赜盖上茶碗,放在桌上:“今儿天冷,就不多留你了。”

那老掌柜便知趣:“小人告退。”弯着腰,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秦舒坐在哪里,听得半懂不懂,见陆赜手上拿了一张纸,走到书案处,唤她:“过来。”

秦舒只好站起来,叫他握住手,提笔蘸墨,往那张纸上空白处缓缓写上三个字——董凭儿。又捏住她拇指沾了朱砂,往上面印了手印。

秦舒颇有点儿愣在那里,问:“这干股是给我的?”

陆赜指腹间染上了朱红色的朱砂,他伸手往秦舒的额间点去,恰如点点梅花,笑:“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盖因你往日总说自己没个依靠,恐日后见弃于我,不得善终。”

那只是托词罢了,秦舒心里默默,又听得他道:“我既放了你身契,你便是自由身,现如今给你一份儿产业傍身,等日后纳进府去,还有什么可怕的?”

纳妾?果然又重提进府这件事。秦舒叫他问住,慢慢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一株疏梅发愣。

陆赜最见不得她这副皱眉含愁的模样,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忍着怒气,问:“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秦舒认真想了想,自己其实并不算一个不能融入古代生活的人,只是叫她同古代女人一样,跟几个女人同享一个丈夫,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而且,就陆赜这种封建士大夫,开口道德闭口文章,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尊女卑瞧不起女人的气息,跟他生活在一起,实在是一种折磨。

秦舒觉得还是如实说为好:“嗯,往日我在园子里的时候。家里的爷们儿纳妾也是有的,晨昏立省,站着侍候立规矩是常有的事情。生下的子嗣,好一点的叫自己养的,倘若正房奶奶抱去养,不仅不能抱怨,还得感恩戴德。逢年过节遇见自己生的少爷小姐,也并不能以亲生母亲自居,反而要给少爷小姐行礼。”

她转过头,眼神里是十足的清醒:“大爷说,心里喜爱我,把我放在心上,便是叫我过这样的日子吗?”

陆赜问:“你还是不愿意?”

秦舒笑笑:“不是还不愿意,是一直不愿意。我这个人,生平最怕的便是别人瞧不起我。我身份低微,又是无知女流,大爷便瞧不起我;将来大爷娶了正妻,我在她眼里不过一个暖床泄欲的玩意儿,自然也是瞧不起我;我生下的儿女,不能叫我娘亲,这又是另外一层瞧不起了。倘若我给大爷做妾,这些瞧不起都要统统笑纳了。”

她转过头,眼眶有些酸了,苦笑:“大爷说喜爱我,难道叫一个人活在屈辱之中,便是大爷口中说的喜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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