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懵懵懂懂,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都要过年了,竟然还不回家吗?”
她还要再问,却叫周宏生呵斥住:“夏荷,别问了。”
秦舒去抚夏荷的头发,已经干燥枯黄得不成样子,她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宽慰两个人:“宏生、夏荷,也不必担心我,我这里很好。这里本就是我原先的家,不过同丈夫吵架,这才赌气回的扬州,这时候,你们姐夫已经肯认错了,我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这些事情,娘都是知道的,你们早日回去,也免得她担心。”
夏荷又盛出泪来:“小姐,我舍不得你,你留在这儿,没人教我绣花了?”
秦舒便道:“咱们出门也一个多月了,娘在家里不知道怎么着急,宏生你带着夏荷先回家去,等明年开春儿了,再来看我也是好的。又不是从此不再见面了,总有再见的时候的。”
夏荷含着泪点头:“嗯嗯,我听小姐的,家里养的鸡不知道会不会被隔壁大黄咬了吃了……”
周宏生一句话都不说,偶尔偷偷打量一眼,他那日被打了两鞭子便被人拖了下去,怀疑秦舒后来也是挨了鞭子的,只是一个月之久,便是挨打了,也像自己一样也好全了。
秦舒拍拍他的肩膀,问:“好全了吗?”
周宏生点点头,复问:“阿姐,真是吵架了,现下又和好了吗?”
这里的是非之地,秦舒自己的事情并不像连累他们,只想着叫他们赶快回家去,含着笑道:“自然,只是你姐夫向来脾气不好,那日同我吵架了,这才用起鞭子来,说的也是气话。我替他同你赔罪,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日后他有空了,自然要同你亲自赔不是的。”
周宏生心里还是怀疑,但见秦舒情真意切,说话半真半假,哪里分辨得出来,犹犹豫豫:“那不如见过姐夫了,我同夏荷再回去,总不好这样失礼。”
秦舒沉默了一会儿,笑:“本是要见的,只是今儿一大早,便急匆匆出去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情,只怕要过年才回来呢?你们先回去,要是晚了,只怕赶不上过年,叫娘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像什么样子。”
周宏生见她这样,心里大概明白了,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带着夏荷安安稳稳地回去扬州,不叫你担心。”
既说定了,秦舒便立刻收拾起来,吩咐人安排了马车来,又收拾了一堆的点心、小吃叫夏荷拿着,嘱咐:“路上千万小心。”
第50章 珍珠粒 替我办差事,自然是要厚赏的……
这时候澄娘子从外头来, 手上拿着个匣子:“姑娘,既是你的家里人,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这里有五十两银票, 并十两散碎银子。我久不在园子里伺候, 不晓得如今园子里几位爷房里通房丫头该拿什么份例,倘若记错了, 还叫姑娘吩咐我就成。”
夏荷同周宏生都愣住,通房丫头?便是两个人不晓得大户人家的规矩, 也晓得这不是正经娶妻纳妾。
他们那条街上, 绸缎铺子的王掌柜买了个全灶丫头, 每日里忙完厨房的活儿, 夜里还要给王掌柜暖床,一二年生了个女儿。王掌柜嫌弃生女儿晦气, 一转手便把人卖了,倒比原先买来的时候还贵上一两银子。
两个人心里默默的想,这个通房丫头同王掌柜那个厨下的全灶丫头, 大概也差不多吧。
澄娘子笑吟吟把匣子教到夏荷手里:“千万别客气,这本是你们应该拿的。原本要多些的, 可是姑娘没进府去, 只叫在外头住着。主子没吩咐, 我也不敢太违例。”
夏荷叫她把匣子塞到手里, 脸涨得通红, 又怕秦舒难堪, 只当做听不懂:“我不要, 我们家大娘不许我们乱收人家的东西。”
周宏生把匣子拿过来,拒绝道:“无功不受禄,不必了。”
说罢, 便扶了夏荷上了马车,冲着秦舒做揖:“阿姐,你自己保重,家里很好,你不必担忧。”
秦舒站在原处,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周宏生手里:“路上拿着做盘缠用。”
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车辙在雪地里压出两条浅浅的印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澄娘子便道:“不想姑娘家里人都这样轻财,只听说姑娘原是国公府园子里的世仆,不想在扬州还有亲戚?”
秦舒正上台阶,听得这话,转过头俯视她,问:“澄娘子,我同你本没有来往,你为何要在我亲人面前,叫我这样难堪呢?”
澄娘子听了,微微惊讶,这样的丫头一贯是玲珑心肠,即便吃些暗亏,初来乍到,也是一忍百忍的做派,不想这样直接问出来,她不慌不忙福了福身子:“府里往常不说女眷,便是丫头也少见,我虽管着府里杂事,却养成粗疏性子,倘若有什么错漏之处,还望姑娘明示。”
秦舒冷冷道:“总督府的管事娘子,自然比一个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的外室身份贵重。”
澄娘子只笑笑,既不害怕,也不觉得难看:“姑娘严重了,这样说话,我在姑娘这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说着便把那匣子银子递给秦舒:“姑娘初来乍到,身上想必没有银子使,这些还请姑娘收着。”
园子里待了十来年,哪里看不懂这些,只是她不耐烦做这些螺丝道场,当下打落,散碎银子撒了一地:“你说得很是,你在我这里没有立足之地,回你的总督府去吧。”
这个时候,大门处跟着三、五个丫头,外头有些远远的庄户,澄娘子当下沉了脸色。
她向来在陆赜那里有脸面,府里又没有女眷,府里府外自然把她当做内宅第一人,哪里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样排揎?偏她一贯自谦,受了秦舒这一句,便只有忍着的份儿。
当下只回了一个字,道:“是。”便转身走了,她一边走,一边道:“这姑娘脾气这样厉害,待日后主母进门,恐怕就要家宅不宁了。我得替爷磨一磨她的性子,免得将来叫主母难堪。”
秦舒自顾自回了房间,坐了一会儿,手脚冰凉,起身用夹子掀开盖子,这才发现铜炉里面的炭已经烧光了,屋里屋外也没有人。
秦舒心道:那么澄娘子不会有这么不入流的下马威吧?
一面想着,一面披了厚厚的斗篷出了门去,往回廊里走了一圈,这才见门口处有个看门的婆子,她问话:“那些丫头都到哪里去了?”
那婆子上了年纪,佝偻着身子,不知说的哪里的土话:“姑囔,人都外头去干活了,活多……”
秦舒从荷包里掏出来一粒珍珠,这是从陆赜那盒子里拿的,递给那婆子:“带我去厨房,我饿了。”
那婆子颤抖着接过来,笑得牙不见牙,又仿佛咬银子似的送到嘴边去咬,秦舒止住她:“珍珠不是银子,禁不住咬的,这样大粒的珍珠,比这样大的金子还值钱。”
那婆子收起来,笑着点头,话也说得明白了:“姑娘说的是,姑娘饿了,我去替姑娘端了饭菜来。厨下腌臜地方,免得油烟脏了姑娘。姑娘想吃什么跟我说就是。”
秦舒拢了拢斗篷,系带紧了,只露出个脑袋来:“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路上遇见个穿青布棉袄的小子,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模样,手上抱着一盆梅花。
秦舒叫住他,招手:“外面这么大的雪,怎么叫你这么小的小子来搬梅花。”
那小子望着秦舒,一时间叫吓住,那婆子便道:“姑娘,这是富贵儿,他爹死了,跟他娘过活呢,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哪里缺人就叫过去。”
当下把富贵儿从雪地里拉上来:“那梅花放在外面又不会冻着,你操哪门子心?”
秦舒便问他:“知道银丝炭放在哪儿吗?”
富贵儿点点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