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弈亭横身向后一跃,迅速举起身后的木桌向石窟上方摔去,网上的铁蒺藜像爪子般勾住了桌上的木缝儿,傅弈亭狠命一拽,整个石窟竟被撼动,铺天盖地的石土滚滚而下,而此时铁网已开始向上收去,另几个流寇持刀扑来,傅弈亭仍拉着木桌的边缘悬在空中,顺势一脚踢倒一个,史羽生此刻已来不及想金佛的事情,心知今日他们二人必有一人死在这里,于是抽出怀中的匕首向傅弈亭掷去。
上有铁网笼罩,外面汤城、殷野虽然已在抗击,却仍有流寇源源不断进来,傅弈亭避之不及,那匕首已插进他胸膛之中,但他此时也拔下头上金色的发冠,朝着史羽生满是赘肉的脖颈儿击去。
他的发髻里虽没藏了暗器,但这发冠原本就是一个凶器,外面看起来圆润无痕,其实侧面有一道开口,轻轻一碰便能弹开,露出遍布着小刃的内壁,那一层层小刃上,早涂满了毒药。
史羽生只觉得一排利刺划破了自己咽喉,接踵而至的便是永久的窒息与黑暗。
大哥!大哥!
有几个流寇惊慌失措地去扶史羽生,剩下的人又潮水一般向傅弈亭涌过来,傅弈亭身上已无任何自己的兵器,他只好拔下胸前插着的匕首,奇异的是,在这甲胄与金属的摩擦之间,他并没有感受到胸口的疼痛。
汤城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凶悍的战斗,包括他们作为逃兵被军营头目追杀的时候,那些朝廷的军官,也远没有这些流寇穷凶极恶。跟了傅弈亭之后,汤城已经较之前长高长壮了不少,每天也在认真勤奋地习武,可是此刻厮杀之时,他的双腿居然也开始有些酸软,他拼命想冲到石窟中解救傅弈亭,可他却无能为力,他平日里积攒的那些力量似乎弹指间便在战场上消散,他仍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斩杀一个个敌人,然后朝着石窟的方向更近一步。
汤城突然发现,离成为一名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将军,自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相对于汤城,殷野的情形要好很多,他毕竟是跟在傅弈亭身侧多年的侍卫,他冷静地挥着大刀,像杀猪宰羊一般结束着流寇们的生命,可是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乏力史羽生只让傅弈亭带三个人过来,敌我的力量太悬殊了,虽然他已经放出信号让大军来支援,但他不知道,他们三人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更何况,王爷的身上几乎没有兵器。
直到日头高悬天空,爆豆般的马蹄声终于响起,听起来那么悦耳,那么令人振奋!秦军其实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杀了进来,但是对于殷野来说,这两柱香的时间,简直像两年那样难捱,在他急忙带着林益之往石窟的方向奔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燃起了浓烟和烈焰。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发冠早被摘了下去,张狂的春风将他一头长而浓密的黑发送入身后的焰火,火舌贪婪地舔舐掉一缕缕粗健刚硬、根根分明的发丝尾部。他身上金色的铠甲已几乎被染得通体血红,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迹,哪些是自己的。
殷野不禁神色一凛,他紧张地看向傅弈亭的神情,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也沾满了血污,愈衬得他面白如玉,狭长的眸子已充斥着血丝,往日漆黑的瞳仁几乎都被火光照得绛红,可那目光里却毫无慌乱和疲惫,只有彻头彻尾的冷静和淡然,刚才的生死决战,仿佛就只是晨起练练拳脚那样简单,加之身后的可怖浓烟,活像从地狱走出来的煞血阎罗。
杀神。
殷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再想想他还未及弱冠,更是脊背发凉。
殷子,你看这东西能不能修复一下?这位阎罗王没理会众人惊异敬畏的目光,只径直走到殷野面前,手上举起一块儿已被鲜血染红的牙牌,显然是被利刃插碎,已经断成了两边,上面雕刻的景致,正是万松叠翠。
苏云浦已从彭蠡来到了云梦,一是为了坐镇中部,堵住豫王的后路;二是自吴军西进之后,各地秩序有些纷乱,也亟须能人安顿治理。
萧阁也知道苏云浦肩上的担子太重,有心派些人替他分担,但是苏云浦恰恰享受这样脚不着地的感觉,他深入了解南部各州的情形,因地制宜提出自己的方略,萧阁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自主权,让他可以放下顾虑,撒开手脚真抓实干,这正是他的追求与渴望,也可以使他全身心地投入梦想的实现,而不去胡思乱想一切旁的事情。
苏云浦心里感谢自己主公,虽然萧阁没向他提过,但他也知道大规模的用兵需要千万两的军饷,他彻查帐薄、刷新吏治、力补亏空,也是想从这几州筹措银两,力为主公分忧。
直至夏日的一天黄昏,他心绪有些没来由的烦乱,在书房盘桓几周,却不知自己的紧张忐忑从何而来。
大人。李丰轻轻敲了敲他书房的门,神色也有些紧张。
看到他这幅模样,苏云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
李丰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畔道,陆大人来了。
苏云浦听到自己胸腔之中轰然一响,像有什么东西倒塌,又像有什么东西重新破土而出,他怔了片刻,忙道,今天封府,来客一律不见,如果是主公派来的人,你来书房禀报。
李丰心神领会,小人明白。
作者有话说:
麻子这玩意,真挺好吃的!萧萧送的牙牌救了小傅一命呀!
第48章 廊桥话别
陆延青谨慎地跟着李丰穿过回廊,来到后庭书房。他打扮得似个侠客,头上带着箬笠,腰间挂着长剑,脸色因长期作战而晒得黑了些许,却更添几分英武风度。从前清新的竹香渐渐隐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特的男子气味,夹杂着远道而来的尘土与汗水味道,粗砺浓重。
其实在京城那夜临行共饮,他们二人已在混沌醉意之中,做了不该做的事,苏云浦自那以后,每每想起些许片段,都是又羞又愧,难以自持。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强拿镇定,只引他坐下,淡淡道,战事吃紧,陆将军此刻南下,是为何而来?
陆延青看到他水衣外只穿一件淡紫色轻纱,难免胡思乱想,腹下立刻燎烧起来,他隐忍着道,小归,我就想来看看你。
苏云浦猛地抬眼,与他目光相触,就这一刹那,两人仿佛都看到彼此内心的火焰,他慌忙低下头去,不去直面陆延青炽热的眼神。
陆延青此刻却走到他面前,将他紧紧揽抱住,你瘦了
我情愿这是我想要的事业。苏云浦想推开他的拥抱,最终却还是没舍得,他敏锐地嗅到陆延青身体深处有一些轻微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皮肉伤。陆延青大方地脱下外袍,给他展示锁骨上的一处箭伤,没事,已经快愈合了。
值得么苏云浦轻叹一声。
值得。陆延青眸光坚定,他原本是遵从傅弈亭之令,消耗朝廷与豫王的兵力,然而在带兵与豫王抗争的这些时日,他也讶异地发现,朝廷禁军中其实不乏有天赋的兵士,只是没有得到调教,而现在经过他的训练,这些兵士已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并且坚定追随于他,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收获,这意味着以后无论是谁成就大业,他陆延青都有坚实的后盾与基础。
苏云浦没再言语,他们二人选了不同的道路,就意味着从朋友变成敌人,显然,现在的矛盾还不是最尖锐的时候,可以后呢?他确实很怕与陆延青兵戈相见。
陆延青却没想这么多,此刻他已轻轻吻上怀中人的额头,口中温软地呢喃,小归我想你
书房的雕花镂空木门紧闭着,后院飘着幽香的茉莉悄然而落,那张狭小的罗汉床上,他一次次填满他,又一次次撤出,在这数不清次数的消磨之间,苏云浦先是感受到心扉和肉体的痛苦,继而一波波灭顶的欢愉又迅速将一切的感觉所覆盖
后来他承受不住,呻吟着求那人停止,他在云端漂浮太久,体力与精神均已消耗殆尽,陆延青却俯首咬住他肩膀,不由分说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