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妮儿偷着眼瞧了瞧地上的两个人,周习凤哪里是杨宝莲的对手,被杨宝莲按在地上揪着胸口,一只手死死抓着杨宝莲一束长发。
杨妮儿抱着陈文殊落荒而逃,三岁的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杨妮儿的肩头,指着身后的小厨房包厢,抽抽噎噎地问她,“我妈妈会被打死吗?”
杨妮儿心疼地安抚他,“不会的。”
可是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他妈妈会被按在地上,而爸爸又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地坐在旁边,连句话都懒得说。
陈文殊哭得满眼泪痕,呼吸急促,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突突”的痰鸣声,杨妮儿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怕孩子哭坏了,又想不到哄孩子的办法,思来想去,想起宿舍区的小卖部有冰棍在出售。
“宝宝乖,想不想吃冰棍?”
陈文殊果然止住哭声,用力点头,杨妮儿长舒一口气,抱着孩子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完全没注意到孩子的脸孔同方才进包厢时候已然完全不同,红得连毛细孔都清晰可见。
第28章 岁月里的留沙(三)
杨宝莲和周习凤在地上缠斗, 女人间的打架,实在难堪,长长的指甲伸出去, 专门往脸上和脖子上抓挠, 周习凤挂了彩, 杨宝莲也没好到哪里去。
地上散落着一绺一绺的长发,陈拓吸完一根烟, 终于开口说话。
“闹够了没?”
声音不大, 却掷地有声。
周习凤和杨宝莲同时松开手,周习凤的脸比锅底还黑,一侧脸被杨宝莲用指甲挠出了血, 她起先没觉得, 一旦停了手,便觉出了疼,拿手背抹了一把, 一手背血, 周习凤被吓得大哭,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往陈拓脚边上爬。
陈拓嫌弃地皱起眉头,下意识把办公椅往后退了退,周习凤披头散发,被扯掉头发的部分,露着青白色的头皮, 一边脸都是血, 两只眼球布满血丝,白色的眼白在红色的衬托下,愈发显白, 模样着实吓人。
陈拓不耐烦和嫌弃的模样,任她在癫狂的状况下,也是瞧得明白,周习凤终于崩溃,就地跪坐在原处,捂着脸嚎啕大哭。
“陈拓你不是人,你背着我养情人,还在公司给她过生日,前几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打你电话,你一个都没接,你说,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
陈拓正顺着窗户往外瞧,杨妮儿抱着哇哇大哭的陈文殊,正往宿舍区方向走,天气炎热,她的头发丝儿被汗糊在一起,搭在脖子和脸颊边,却愈发显得脖子莹白,脸孔红润。
她不知道同陈文殊说了些什么,小孩子瞬间止住哭声,却还是有些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展开笑颜。
陈拓看得入神,周习凤在边上说得那些话,他一句没听进去,直到一大一小消失在厂区马路的尽头,他这才转头,看着周习凤拉住自己裤管的那只手,慢慢回神,“你说什么?”
周习凤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絮絮叨叨这些年跟着陈拓吃过得苦,从初见到在一起再到生养陈拓,最后她再一次质问他,“拓哥,你究竟把我当什么?老婆?还是可有可无的情人?或者只是文殊的妈?”
陈拓毫无表情,“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还有,我这儿快到一点半了,一会儿还要上班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麻溜的赶紧回家去,哦,对了,我看文殊在这儿玩得挺好,你把文殊留下,晚上我给你送回去。”
周习凤站起来,两只脚跪地上跪麻了,人有些摇晃,她拿手指指杨宝莲。
“拓哥,我不想再看见这女的。”
陈拓一乐,“那好办,你在桂阁小区好好待着,哪儿都别去。”
周习凤的眼泪说来就来,陈拓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又扑梭梭往下掉,“拓哥,你就这么对我?你信不信,哪天把我逼急了,我带着文殊一起去死。”
陈拓站起来,“你要死就趁早,你跟了我四年多快五年,应该知道我性子,我最讨厌受人威胁,你要以为拿住了文殊就有了跟我谈判的砝码,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周习凤捂着脸,只知道哭,杨宝莲在一边已经收拾妥当,身上的污渍拿白开水兑了纸巾擦拭干净,头发拿皮圈绑了个马尾辫,人清清爽爽利利落落的,朝陈拓挥挥手。
“陈总,一会儿丽海集团的工程部主任要过来谈跟我们一块儿购买水泥的事儿,我先去准备准备。”
陈拓挥挥手,“去吧。”
杨宝莲开门出去,屋里只剩下陈拓和周习凤两人,周习凤哭得停不下来,人疯得没了样子,陈拓皱着眉头,瞧了半饷,终于缓了口气。
“好了,别哭了,我让老刘开车送你回去。”
周习凤总算还存了一点理智,知道见好就收,她换了张面孔,还是从前那个柔弱的女人。
“拓哥,那我晚上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拓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排骨炖鸡汤?还是龙井虾仁?龙井虾仁我得让老刘送我去趟菜场,要挑新鲜的虾,一个个剥出来,虽然费工夫,但是只要拓哥喜欢,我就开心。”
陈拓重新陷入不耐烦,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给老刘的司机值班室挂了个电话过去,不过一分钟的样子,老刘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陈总,要出去吗?”
陈拓指指周习凤,“送周小姐回家。”
老刘哈着腰,做了个手势请周习凤走在前面,周习凤不甘心,幽着眼睛又去望陈拓,可惜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散落着一头乱发,脸上挂着血,那模样,比鬼都不如。
陈拓没注意周习凤望过来的眼神,他下意识又冲窗外瞧了眼,七月的午后,热浪滔天,白晃晃的厂房,蒸腾着暑气,厂区马路边耷拉着几棵老树,枝丫无力地垂着。
周习凤走后没多久,陈拓桌上的电话乍然响起,与此同时,陈拓的大哥大一块儿发出嗡鸣声,陈拓有些疑惑,低着头看着那两样发出噪音的通讯设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本想压下去,可惜事与愿违,那种不安感,就像一颗小石子,被投进平静的湖面,涟漪荡开去,很快泛出巨大的圆形波浪。
陈拓先接了座机,是宿舍区的保安,声音急躁,“陈总,小少爷喘不上气,人抽抽的不行,我已经打了120,但我看这情形…怕是…怕是…”
陈拓甩了电话,再不去管那只大哥大,他一边往宿舍区跑,一边扯松领口的纽扣,窒息感和不详的预感,像海浪一样翻涌,喉咙口有腥甜的味道,他恨得两眼发红。
不过十来秒钟的时间,陈拓已经跑到宿舍区,小卖部的门口,有棵老槐树,陈文殊就躺在那儿,喉咙里发出的抽抽声儿,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陈拓拨开人群,冲到陈文殊身边,孩子已经不会说话,手指都是扭曲的,小脸煞白,门牙不受控制地咬住舌头。
杨妮儿把自己的两根手指塞进孩子的嘴里,任由孩子咬住,露在外边的部分,已经泛白肿胀,她咬着牙,汗水像雨滴似得珊珊落下,眼里满是泪水,是疼痛也是害怕。
陈拓蹲在她身边,一言不发,脸阴沉的发青,伸出手指,将陈文殊的下巴轻轻往下拉了拉。
杨妮儿顿时感觉好受了些,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可是事情的经过,她不得不出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