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花了大价钱从村民那里买到一艘旧船,希望渡到河对岸去。到了南岸,船还没停稳,他们就遭遇了两个人,准确的形容,是两个伤痕累累的败兵。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甲胄上还渗着潋滟的鲜血。岑杙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们,听出了他们的声音。心里恍然升起一股被命运安排的错觉。就连当天晚上的风,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静。
在这两个亡命之徒的胁迫下,他们被迫又把船往回划。
木桨捣碎薄冰和水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她的胸口,折磨着她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
那村民也是个胆大的,将船划到河心时,出其不意地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泅水逃走了。把危险和气急败坏统统留给了船上的三人。
岑杙便成了下一个被勒令划桨的人。
但是她的手显然不支持她同划两只桨,左支右拙下很快露出了马脚,于是就有了她口中的那一幕。
“真是冤家路窄啊!”她记得费从易刚认出她时,嘴角露出的那丝阴森的笑。
可不正是冤家路窄么!
她和涂远山,她和费从易,也许是命中注定,需要在这条浑河上做一个了断。
费从易这个人,甭管有多奸滑,在一件事上始终是让人拿不到短的,就是对涂远山的忠心。真正是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恐怕连亲生父子也未必如此。
岑杙当时所捕获的唯一生机,大概就是趁其不备,先发制人控制了涂远山。
奄奄一息的涂远山,身上裹着重重的铠甲,有些甲片已经和血肉黏连在一处,很难形容当那些鲜血流在脚下时,脚底传来的粘稠感觉。凭她的估计,他现在已经脱不下来那身铠甲,那甲胄维持着不仅是他的肉身,还有他仅存的一缕脉搏。
二人在船中对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岑杙反客为主,勒令他把船划到河对岸,逼他上岸离船五百步,确定她有时间将人放下来,再把船划走为止。
但这费从易是个异常狡诈之徒,她划着船刚离开岸边不到五步,左手的船桨骤然断裂,露出了被利器削断的痕迹。
对方就这样从黑夜中冲了过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像一只魔鬼跨上了船头。
很难形容那瞬间的恐怖。
“吾命休矣!”这是她当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即便唯一能用的手臂被对方扭到脱臼,仍咬着牙竭力反抗。
他像一只立于不败之地的苍鹰,戏弄把玩着自己的猎物,将她牢牢控制在他的利爪下,任她耗尽力气,徒劳挣扎,最后只能奄奄一息地待死。死也不让她痛快的死,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我会慢慢折磨你,直到你的每一滴血都流尽。”
他擎住她的手腕,像是欣赏战利品一样欣赏那两道细缝,“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断了的手还能长上,啧啧,看来这次,我得切点更有价值的东西才行……”
他嘴角勾出猥|琐的笑,岑杙积攒了很久的力气,在这一刻完全迸发出来。她扬起脑袋,用力撞向了他的脑门,要的就是同归于尽的力道。
“咚”得一声巨响。岑杙眼前漆黑一片,后脑重重砸向甲板,身体仿佛荡在秋千上,天地都在耳边旋转。她额头应该也破了皮,血顺着眉骨、鼻梁流溢下来,有一脉流尽了眼睛里,烫得她眼窝生疼。但她只觉得快慰。
“你给我去死!”
报复也来得又快又猛烈。就在快要窒息的那刻,她似乎看到了骤亮的天光,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脸,看到了那个在枝干下仰嗅青梨的人,她预感到自己的魂魄要追随她们而去了。一切正如她所预期的那般。
若不是颈间的力道蓦的松了一半,她根本不会听见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来自尘世的划水声。船上人显然提高了警觉,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岑杙会用那只废手毫不犹豫刺穿他的肋骨。
有人说,制服魔鬼的最有效方式,就是比他更魔鬼。这一点岑杙深信不疑。
当她看到从水中泅渡来的,那双鳄鱼似的泛着蓝光的眼睛时,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怪物像天神一样跃出了水面,高大的身形,耸立在甲板上,几乎快要赶上一匹小马驹。加上黑黝黝的皮肤,蓝莹莹的眼睛,就像地狱里爬上来的邪灵一样。凶猛、嗜血、又残忍。
那一刻,她终于从那惊慌失措的人眼中看到了,临死前的恐惧。大概他宁愿被冷水淹死,也不愿经历那样残忍恐怖的时刻吧。但是逃不掉了,像他这种人,下地狱就是最好的救赎。
“阿狼,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