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问。”
越中了悟,也不肯说,“没什么,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
岑杙对他的“忠心”没了言语,不过,他愈是这般不肯轻言,岑杙愈发猜测其中凶险必定一言难尽。便愈想知道其中曲折。只能继续纠缠。
“即使你不肯说我也能猜到一二,我知殿下是在平阳城受的伤,北疆乃虎狼之地,焉能让她来去自如?她这几个月一直在养伤,是故难以和外界通音讯,是也不是?
越将军,你就告诉我吧,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如何受的伤?如果你不说的话,我还会去问别人,不过到时,殿下那里就难以保密了,你也不想她再重温一遍当时的噩梦吧!”
越中无端受了“要挟”,十分无语,瞥了眼大帐,“你先等会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后引她来到一处山林中,越中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殿下事先有言,这件事不能向外人透露。等殿下醒来,你可别告诉她是我说的。”
岑杙了然,“放心吧,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他好像肺里也憋了些东西,不吐不快。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徐徐转述。
“你猜得不错,殿下确实是在逃出平阳城时受的伤。如果再迟一步,可能就不止受伤那么简单了。”
提起当时的惊险,越中仍心有余悸。
“当时,我们与北疆的谈判陷入停滞,殿下向北疆要人,涂家一再拖延,甚至派了涂云舒来接待。殿下那时便察觉出北疆反意,火速同海姑娘互换身份,混在运粮队伍中,准备逃出城去。没想到我们在出城门时,出了一点状况,被城楼上的守军发觉。为了能够出城,我和几个侍卫护卫殿下冒险冲出城门,从半升起的吊桥上一跃而下,险些掉进护城河里。幸而岸上有垂至水边的铁锁,殿下抓着铁索才爬上了岸。但是她的手臂却折了,这时城上的守军开始放箭。我们根本难以抵挡,殿下后背遭流矢射中,当场昏死过去。这时暗卫出现拼死救下她,我们护卫着殿下在路上狂奔了三天三夜。为躲开追兵,甚至扒过新坟,藏过棺材。”说至此处,他突出的喉结用力地滚了滚,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殿下精心培养的八名暗卫,一路上折损了六个。其中那名女暗卫,我至今不知她的名姓,但当她揭开面巾时,我们都吓了一跳,她和殿下长得竟有八分相似。她伪装成殿下的样子,把追兵引到了山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纵身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我们这才得以甩脱追兵。”
越中叹了口气,做了个仰首看天的动作,“据说,殿下原是属意她来做替身的,但论神韵还是海姑娘更胜一筹,于是最终定了海姑娘。但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做了殿下的替身。殿下能够死里逃生,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说完,眼中竟含满了泪,相信如果此刻有酒的话,他大概就要痛饮一场了。
岑杙第一次知道这些内情,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有酒的话,她也想大醉一场,祭奠一下这些为李靖梣而死的英魂。没有人是生来就要为他人而死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出于爱和信仰。李靖梣,一直以来都不单单是她的爱人,还是很多人甘愿为之效死的对象,这点,她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却直到现在,才前所未有地清晰。
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她不能独得李靖梣的宠爱,但却有更多人和她一样以不同的方式爱着李靖梣,愿意为她而死。
后来的事越中便讲得很快了,追兵走后,他们便藏身在一个农家的地窖中,李靖梣受伤太重,一路又颠簸奔逃,昏迷了足足有七日,还发起了高烧。当时大夫都说要尽人事听天命了,偏越中这些属下们死活不肯放弃,冒险带着她各处求医,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幸运地被他们遇到去年解职游历四方的徐太医,硬生生从死神手中把她抢了回来。
“殿下毕竟是天选之人,生死关头得遇徐太医,任何人一生中都未必有的际遇,被我们碰上了。不是天命是什么呢?”越中有感而发。
这个天命论并不能说服岑杙,对别人而言也许这是信仰,对她而言,差点失去挚爱的恐惧,就像雨天的霹雳一样,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临到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头颤抖。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顿。早在船上的时候,殿下冒死前去救你,我就想揍你了!这是第二回。你知道为什么吗?”
岑杙无言以对。越中站了起来,脖子一仰,从铠甲下费力掏出了一个皱皱的信封出来,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既然做了东宫人,就要无条件服从殿下的命令。这是原则也是本分。我虽然没有云种入宫早,但也是看着殿下一步步走过来的。就算殿下与涂云开成婚当日,哥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照样尽忠职守地护卫在殿下身侧。你这个人就很不行,很没有男子气概!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婆婆妈妈,还要殿下低声下气地来迁就你!但即便如此,殿下临危之际心心念念的还是你!”他把信重重地拍在了岑杙肩上,口气颇为愤懑,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可警告你,你这种份量的所谓青年才俊,东宫一抓一大把,顾冕先生如果去朝堂任职,那是能当内阁首府的。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侍郎,就把自己看得比什么还重。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如果将来你敢做对不起殿下的事,哥几个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越中霸道地戳着她的肩膀,那口气就像在训斥自己的排头兵。
岑杙感激她救了李靖梣,因此他说什么,她都打算受着,尽管在看到那信封上“至爱岑卿亲启”六字绝笔时,她的听觉便如失灵般消失殆尽,睫上玉珠陡然坠落,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酸痛。
恰在此时,身后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呼喝,“你让谁死得很难看?!”
她愕然回头,再三确认来人即是消失了快两年的秦谅,脑中先是一段不知所措的空白,继而就是拨云见日的狂喜。
“师哥!”她眼中尚噙着泪,嘴角已经欢呼雀跃地咧开,几乎是飞奔着跑向秦谅,张开双臂将他狠狠抱了个满怀,继而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
两年不见,秦谅嘴巴一周蓄了胡须,但眼睛眉毛鼻子还有声音,都是自己熟悉的。岑杙激动地泪流满面,好像要把两年来所受的委屈都跟他一股脑地诉尽。
秦谅亦是湿了眼眶,欢喜地拍了拍她的背,“傻小子,别哭了,让哥哥好好看看,手好了吗?”岑杙从他身上下来,抹了把脸,欢喜地向他比划了下左手掌,“早好了,师哥,你不是去海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不忙说这个,”秦谅顿时板起脸孔,把她拨到身后,横眉冷对着同样目光不善的越中,“我才离京两年,竟不知一个小小的东宫侍卫长,竟敢在侍郎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谅一直被东宫视为叛徒,两人这次碰面,本来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不提东宫还好,一提东宫,越中的气性就上来了,手搁在剑柄上,拔之欲出道:“怎么,敦王府倒了,秦长史无处可去,莫非想跟在下试试刀剑?!”
秦谅不屑地“嗤”了声,“就凭你,还不配同我比剑。”
“你说什么?!你别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就能在这儿横着走了,有本事咱比划比划!”
岑杙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在中间拦着,“师哥师哥师哥!越将军,有话好说,你不是有事要禀报殿下嘛!殿下这会儿应该醒了,你赶紧去吧。”推着越中就往林子外走,越中剑都拔了半截了,硬生生被按了回去,气得要死。同时又奇怪他为何在这里出现,眼珠子一转,也就顺着被推走了,其实是快步去找救兵,想把林子给围了起来。凭他一人之力肯定不行,这姓秦的叛徒狂妄归狂妄,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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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更了。最近工作上有点迷你的小突破,有点开心,忘乎所以了,也有点忙,所以一直没有更新。今晚更两章。第二章12点见,如果你没睡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