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盼盼真的替他打针了。但她有些不敢看他的屁股,便用手摸着找位置。
下针,打药,抽针,三个步骤,禹盼盼只用了三秒钟完成,当真是“一气呵成”。
她的确把位置找对了,针筒里的药水也的确打进去了。只不过她抽针时,史怀瑜的屁股已经肿了一圈,而且针眼处有大滴的血流出。
打针打太急,肌肉当然会肿胀,抽针角度不正,也当然会带出更多的血。
史怀瑜只觉右腿麻木,几乎站不起来。
禹盼盼也不看他,闭着眼说道:“好了,你快穿裤子,我们回去了。”
史怀瑜也算硬气,忍着肿痛硬是没吭一声,穿好裤子就走。
可他右腿实在太过麻木,刚走两步,就踉跄着要跌倒。
好在禹盼盼扶住了他。
她没扶过人,莫名扶出了一个非常暧昧的动作。
史怀瑜的手臂搭在她的香肩上,自然垂下的手掌几乎往里按一下便能碰到她的胸。
她居然没有察觉到不妥,反而非常关心地问道:“史怀瑜,你怎么了?”
史怀瑜盯着她,实在没办法说出“你打的针太有冲击力”这样的话。他勉强笑了笑:“病得厉害,有些站不稳。”
禹盼盼莞尔道:“你放心吧,打了针,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史怀瑜的脸颊轻轻抽动,露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
禹盼盼补充道:“我等你好起来!”
***
往后的三天里,史怀瑜休息得很好,也有按时吃药。他的病好得很快,已经基本痊愈。
禹盼盼每天都会熬白米粥亲自送到交职院九栋宿舍楼门前。史怀瑜出来拿粥,当着她的面把粥喝得干干净净,再和她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他们的聊天内容几乎都是没营养的废话,彼此心照不宣,不提那些敏感尖锐的问题。
蓝的天,白的云,浩大的校园,欢快的人声。
这种安详与宁静的景象,似乎在任何学校都能见到,而真正能静下心来享受这种祥和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史怀瑜有禹盼盼陪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甜蜜美好了。
或许在某一刻,他对这种养病的生活产生了依赖。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永远好不起来。
世上的确存在好不了的病,但那不是感冒病。
史怀瑜在打针的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他没对禹盼盼说。甚至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他还会假装咳嗽与打喷嚏,偶尔还擦一下鼻子,做出大病未好的模样。
到了第四天,医生给他开的药已经吃完,他终于没办法再装下去了。
这一天,禹盼盼也终于问出那个压在她心中的问题。
她不再含蓄,有了男人的果断,一针见血地问:“史怀瑜,你要我吗?”
史怀瑜实在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可他已经无法躲避这个问题。无论点头还是摇头,他都必须给出一个回复。
他该怎么回复?遵循仿佛与生俱来的邪意,将这个已经心甘情愿献身的女孩的身与心完全剥夺?抑或是守住心中刚刚萌芽的这一分良知,狠心将她推开?
史怀瑜感觉头痛,这不再是物质层次的痛,而是精神层次的痛。
以前的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为这种几乎不需要思考的问题懊恼。
现在他居然变得患得患失。他一方面的确想把禹盼盼留在身边,就像姚念君与雨睫那样。可他又有些害怕以后终将面对的尖锐问题——这几个女孩,他到底要谁?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于是闭嘴不言。
只可惜这并不是沉默就能搪塞过去的问题。
禹盼盼眨眨眼,再次问道:“史怀瑜,你要不要我?”
史怀瑜盯着她无垢的脸,仿佛看到她无垢的心。他强笑一声,反问:“如果我要你,你就永远是我的人了吗?”
禹盼盼不假思索回复道:“那是自然,只要你点头,我们从今以后就是家人了。”
这之类的话,几乎每个二十出头,且谈过恋爱的少年少女都说过,但他们很少有人真正能履行这种苍白无力的口头许诺。
但禹盼盼和其他女孩不同,面对这个问题,她一定是言出必随。
她做好了和他相伴终生的觉悟,他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信。
史怀瑜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只好继续绕弯子,问:“万一我以后是一个非常没出息的人,撑不起一个家,给不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到那时你会后悔吗?”
禹盼盼摇头道:“后不后悔都没关系,反正不管对错,我都不会回头。我一天是你的人,一辈子都是你的人。你没办法撑起一个家,我就想办法撑起来。”
史怀瑜的心陡然一颤。禹盼盼的认真表情时刻提醒着他,这种遥远到宛如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要点一下头就完成了。
他会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不久后女朋友会变成妻子,他们会组成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
那至少是五年以后的事情。
横亘了时间线,任何事情都变得缥缈虚无。没人知道自己五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会遭遇什么事情,会从事什么工作,会和谁结缘,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史怀瑜也是肉体凡胎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不知道五年后的光景。但他确定,唯独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禹盼盼。
这是多么诱人的事情,哪怕是心灵正直的男人,也很难抗拒此种诱惑。
史怀瑜这种玩熟了始乱终弃的人,应该不会犹豫吧。
讽刺的人,无论怎样邪恶的人,内心深处都或多或少藏着良知。
做惯了坏事的人,总会不经意间做几件好事。这种例子并不少,新闻里播放过的某个强奸杀人犯,在逃亡的时候,向一个孤寡老人讨了一口水,见老人膝下无子女,居然愿意摸出五百块替她的子女尽孝。
史怀瑜并不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之人,所以他心中有良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点头代表的意义,但他没点头,只是非常淡然地说了一句:“这种事情,还是等我的病好了之后再说吧。”
禹盼盼不解道:“你的病不是好了吗?还有什么病?”
史怀瑜转过头去,故作轻佻与傲慢,非常随意地说:“心病。”——邪念和良知起了冲突,所以他有了心病。
禹盼盼听不太懂,但她并不气馁,开眉笑道:“那我等你的心病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