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看着身前这个为了方便她着手而刻意压低的身影,回想起自己之前做出的承诺,露出奇异的神色。
或许,不久之后,她就会知道。
亦或许,她会一直一直懵懂下去。
“殿下都听到了?”
“我耳力素来好。”
“旁人听到这事,多是觉得我太过无情,殿下倒是奇怪,反倒因此动了求娶之念。”
“彼时,你所说的,正中我心中所思,便觉得你适合了。”
令嘉半点不觉荣幸,反挑了挑眉,“彼时?”
萧彻极为识时务地认栽,“今时不同往日。”
令嘉轻嗤一声,说道:“殿下一开始图我省心,求娶了我。中途变卦,又开始嫌我无情。这是与不是,全由殿下的意思来,我竟是半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萧彻语气淡淡道:“若真是全由我的意思来,我现在也不至于要装作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了。”
令嘉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偷偷地、偷偷地给萧彻编发。
令嘉的表妹哥舒雪有着一半的狄族血脉,偶尔会做编发打扮。令嘉和她一起,曾学过一手。如今摸着萧彻乌黑浓密的长发,莫名的就开始手痒了
于是乎,心动不如行动。
她一面拿话引开萧彻的心神,一面偷偷在后面动作。
可惜,以萧彻的警觉心哪会这么简单被糊弄过去。
虽然被揭穿了,令嘉还是振振有词,“在燕州,男人编发的也是有的,也不难看啊。”
萧彻语气尚算淡定,“七娘,你是不是觉着我不知道那些狄女的发式是什么样的?”
令嘉耍赖道:“谁叫我只会这个,反正屋里只我们两个,你让我试试有什么干系嘛?”
她从后面环住萧彻的脖子,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到他背上,威胁道:“你要不让我试试,我就不起来。”
然后又软下声道:“以前四娘在旁边时,我都可以拿她的头发来玩,我好想念她啊!”
就这么点事,连故作可怜都用上了。
“……编好后,马上解了。”萧彻被她磨得是半点脾气都没了。
索性厢房里没其他人在,只要他不吃饱了撑着自己去照镜子给自己添堵,这事也没那么丢人。
也不知,长生塔那日的萧彻若知往后一日,他会被那道声音的主人折腾到这个份上,还会不会动那求娶之念。
萧彻自幼五感出众,而练武之后,越发如此,以至于他常在无意间,便窥到他人的秘事。
这并非好事,尤其是在宫中。
因此,萧彻自懂事起,便一直刻意控制自己的心神,屏蔽掉这些无意捕捉到的声音片段。而待他长大之后,他已经能完美地做到身处嘈杂,心如静湖。
长生塔那日着实是个意外。
慈恩寺的长生塔是德宗为其父母,也就是大殷的开国帝后祈福而建,而主建的人正是许晦。这位玄门鬼才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将塔内的梯道建得九曲十八弯,从一层爬到九层,累人就不说了,还让人头晕眼花,以至于慈恩寺的香客多是在外面看这漂亮宏伟的建筑一眼就止步了。
这一点倒是正合了萧彻的意,他那会被帝后的说客烦得不行,就找了个替先辈祈福的理由住进了长生塔,名正言顺地躲人。
那日,他正处理着一些事务时,一道声音变十分突兀地闯进他耳里,搅了他的清净。
那道声音清越璆然,如环佩击玉,又如流水击石,令人闻之神清。
许是因此,萧彻虽是叫这声音搅到了,却没有多少恼意,也没有叫侍卫去驱离她们。
不过声音太好听也不是好事,萧彻处理事务时,心神总忍不住被这声音牵去一二,好在即使只剩□□,他也能理事。
也正因为这散去的一二心神,萧彻从她和使女的对话中得知她的身份。
傅家七娘子,傅成章的掌上明珠。
还真是巧,萧彻有些诧异。
再就是,陆萋出现了。
……
萧彻被迫听完一场八卦后,看着自己许久未动的笔墨,有些好笑。
从来都是“郎君多薄幸,妾身空痴情”,不想竟叫他见到一处颠倒了性别的。
听着那悦耳却又冷情的声音,萧彻突发奇想。
若是娶了这么一个冷情的小娘子,让她明白他的态度,那她应是不会去搅扰他的生活的。如此,正好能应付帝后的要求,让他顺利自京中脱身。更难得的是,她又正好是傅成章的女儿……
这一奇想在脑中过了几轮,越想似乎越有可行性,萧彻素有决断,雨还没停,在这等人生大事上,他就做好了决定。
既然是未来的王妃,那就不妨提前给她点优待。
萧彻叫人去给她送了把伞。
那伞上有燕王府的标记,这位傅小娘子应当能领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