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面部棱角分明,即使是编了女发,依旧一眼能看出是男子。但见惯了他正儿八经地束发戴冠的模样,换了这种异族的编发,配着他俊美的五官,竟是别有一种潇洒自如的异域风情。
令嘉十分满意,便趁着萧彻还没发话,抓紧了时间欣赏记忆——事后偷偷画一画。
“伞呢?”萧彻发话了,但却没催她解开编发。
“什么伞?”令嘉不解,“你来时没用伞啊!”
“长生塔那里,我派人给你送过一把伞,你没收到?”
令嘉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人来送过,不过——”
她摊开手,“那日差不多有十多个人给我的使女送过伞,我都交给使女处理了,没有留意过。”
雍京第一美人的魅力可不是虚的。
萧彻忽地笑了笑,暗道难怪。
难怪,春日宴上,她借机给了他一巴掌。
难怪,婚后,她闹得这么厉害。
在不知情的前提之下,他的示好确实带了些以势压人的意思,令嘉这副脾气,能心平气和地乖乖过日子才怪了。
不过,也算阴差阳错。
她先是用悦耳的声音让他的耳记下了这人,然后又用嚣张的姿态让他的心记下了人。
自此,再也不忘。
不过——
“七娘,你是不是想把解发的事给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解就是了。”
第95章 姻缘天定
一场雨越下越大,半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山路越发泥泞难行。
萧彻和令嘉就这样被这场雨留在了这处别院里过夜。
令嘉用晚膳时,发起牢骚:“早知如此,殿下还不如不来,这样我还能多陪陪姑祖母呢!”
现在萧彻一来,段老夫人连她也一道避了。
萧彻不咸不淡地夸道:“王妃真是孝敬。”
令嘉听出其言外之意,理直气壮道:“我平日在王府朝暮都能见着你,却十天半月都未必能见姑祖母一次,当然要更孝敬她。”
萧彻忽然念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他只念了一句,便瞥向了令嘉。
令嘉自然而然地在心中续了下一句。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令嘉最佩服萧彻的地方就在于,他每一次向她表达心意,都像是一位放债的债主在催债。暧昧旖旎是有,但更多的却腾腾的杀气。
作为莫名其妙就欠了债的人,令嘉红着耳地给了萧彻夹了回菜,语气不善却难掩羞恼道:“用菜。”
萧彻默默用菜,顺道闭嘴。
这年头,欠债的是大爷。
翌日,破晓未久,萧彻就睁开了眼。虽是陌生的住处,但他还是保留了往日的习惯。
看了枕侧那张还在好眠的恬静睡颜几眼后,他悄声下榻,绕过屏风,洗漱着衣。
出了院子,天光已露,那场下到半夜的雨总算是停了。空气中满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水汽,随风一吹,便是一阵秋日凉意。
萧彻晨练至半,段老夫人忽然派人请他过去一见。
收到这个邀请,萧彻看了看内屋。
看这邀人的时辰,这位老夫人对令嘉的作息习惯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萧彻对段老夫人的了解并不少。
范阳城破时,这位老夫人不过及笄未久的年岁,却能在满门尽亡,部曲全竟的境况下,将已沦为废墟的范阳和傅家一点一点重新搭建起来,及至傅成章长成,虽远不能与以往相较,但骨架底子已在,其中虽有靠借夫家之力,但其本身的精明厉害之处,也是不容忽视的。即使是今日,老夫人年朽如冢中枯骨,她在燕州的人脉、声望和影响,依旧不可小觑。
不过再是如何不可小觑,她终还是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椁的体衰老妪,当她那些正处年富力强之年的子侄辈们做下冒险的决定时,她便也不再劝阻。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操过太多的苦心,自认已对得起绝大多数的人,所以对于那些将会发生在她闭眼后的结局,她并不如何关心。如今还能让她关心的,也不过是那几个孩子罢了。
因为段老夫人的年长体衰,又是长辈,萧彻是被直接请入她的居室见她。室中帘帐皆为朱紫艳色,此外还饰以各色珠玉,宝气氤氲,光鲜耀目。纵使是日光普照的白日,但常人入内时,仍免不了有被闪到眼的感觉。
萧彻看着这满室艳色珠光,莫名想起令嘉曾经抱怨过她幼时因长辈之故所着衣色从来非紫即朱以至于长大后见着艳色就想吐,他的目中忽地闪出零星几点笑意,想来那位长辈就是这位段老夫人。
这点笑意一直到他与段老夫人见礼时,都未全然褪去。
“安国夫人安好。”
段老夫人曾以傅家遗孤的身份,才成婚时,就被朝中破例获封一品安国夫人。时隔多年,再从英宗后辈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总有种淡淡的讽刺。
段老夫人耷拉的眼皮稍稍抬了些。
俊美的青年风度翩翩,礼节全备,又不失王侯的雍容,行止之间,叫人心折不已。全与段老夫人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一致,只那双漠漠如深湖的凤目,却是不知叫何处来的风吹起层层涟漪,这点涟漪仿若用墨点就的龙睛,原本画上完美却毫无生气的画龙陡然间活灵活现地从画纸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