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被推了个趔趄,也不恼。他眼中倒也不是什么深沉的爱意,更多的是怜惜,好脾气地为郡主重新系好斗篷:“京都湿冷,当心着凉。”
说罢,纪琛顶着异族姑娘要吃人的怨愤目光,并肩站在她身侧,低声稳重道:“我陪你一起站。”
……
一入宫,纪初桃便发觉宫中的气氛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长信宫按照纪妧的喜好换了不少新面孔,之前一直跟在纪妧身边服侍的某位大宫女却忽然不见了踪迹,身边只剩下秋女史一人。
纪妧照旧一袭深色的大袖礼衣,施了薄妆,冷静威仪,只是身侧屏风后的案几空荡荡的,已许久不见纪昭学习批阅。
纪初桃觉得大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到底何处不同,只凭空察觉一股好大的威慑力排山倒海压来。那股清冷的气势只有在遇见纪初桃时,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纪初桃在进宫前,已听侍从简单说了些这几十日以来宫里的变故。
小皇帝突然病了,已许久不曾临朝。朝中大臣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私下却是议论纷纷,揣测颇多。
纪初桃猜到了些许内情,只是不敢、也不愿深究。她看着纪妧少有的红妆,迟疑福礼,关切问:“大皇姐,你还好么?”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敏感通透,总能察觉到细微之处。
纪妧稍稍收敛了气势,凤眸微澜起伏,未等纪初桃细思便归于平静。她朝妹妹招手,放缓声音道:“本宫挺好……倒是你,过来让本宫瞧瞧。”
纪初桃依言过去,如往常那般坐在纪妧身侧。
纪妧眯眼打量片刻,随口道:“似是瘦了些许。”
她难得说两句与朝政无关的话,纪初桃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没有瘦,只是减了春衫,看上去单薄了些。”
在北疆时,祁炎将她伺候得很好,哪儿都没饿着。
想着,纪初桃心口一烫,想到接下来要坦白的话,不由轻轻攥起袖子。
纪妧看着她,等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出去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纪初桃眼睫一抖,险些以为纪妧看透了她的心事。
虽说祁炎说过等他回来,自会处理两人的终身大事,可纪初桃始终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她没办法躲在祁炎身后做胆小鬼,将自己的那份责任推给他去承担。
都说长姐如母,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纪初桃很快恢复平静,握了握手起身,朝纪妧行了大礼,方紧着嗓子轻声道:“大皇姐,我……和祁炎在一起了。”
说罢,她抬起温润通透的眼睛,等候纪妧的裁决。
日落屋檐,熏香袅袅,殿中一片安静。
想象中的苛责和盛怒并未到来。
纪妧只是平静地看着柔弱而又坚定的妹妹,淡然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这下轮到纪初桃惊讶了,怔怔道:“大皇姐不生气么?”
“本宫为何要生气?”纪妧沉静反问,“年轻气盛,天时地利,做了什么逾矩的亲密行为,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不仅仅是亲密那般简单……
见纪初桃不说话,纪妧正色,乜眼道:“总不会,还有比这更过分的罢?”
纪初桃蜷指揪着小袖边,深吸一口气,望着纪妧轻而坚定道:“皇姐,我与祁炎成婚了。”
“……”
纪妧凤眸骤然一眯,端着茶盏,半晌无言。
第79章 夜会 祁炎不太好意思……
纪初桃听到了纪妧屈指轻叩案几的笃笃声, 那细微的节奏落在她的心头,像是不安的鼓点。
“何时的事?”纪妧看着妹妹,沉然问道。
纪初桃太了解大姐了, 越是沉默,则越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是, 她不想骗大姐。
“雁北之盟签订当日, 上元夜, 于边境弥城……”纪初桃轻而清晰地将那夜祁炎为她夺花球, 以及顺应当地风俗和内心,与祁炎结为夫妻的经过一一道来。
纪妧听后,又是良久的缄默。
长久的悄寂令纪初桃有些愧疚不安。当初宫乱事定后, 大姐好不容易才松了口,只是诸事衡量,让她不可轻举妄动, 如今北上一趟却无媒苟合, 私自成了婚……
但纪初桃不曾有丝毫悔意,她并非一时冲动, 亦不想再辜负祁炎。
“永宁,你是在逼本宫做决定?”纪妧摩挲着茶盏问。
纪初桃抿了抿唇, 终是轻轻跪下,望着纪妧道:“大皇姐,你别生气!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将来若祁炎做了任何对不起皇姐和纪家的事, 无须皇姐开口, 我自当……以死谢罪。”
最后一句她说得十分认真,仿佛生死之间早有了抉择。
纪妧望着日渐坚韧的妹妹,许久方放下茶盏道:“你不明白, 本宫到底在为何生气。”
纪初桃眼睫颤了颤,垂首道:“知道的。因为我身为帝姬,却任性妄为,弃国家大义于不顾,自作主张与祁炎成婚……”
“并非如此,永宁。”纪妧面色微沉,凛然道,“本宫不是反对你与祁炎成婚,而是因为帝姬要有帝姬的尊严,如此草率的将自己交代出去,男人不会珍惜!没人会在乎便宜的东西,本宫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被人看轻,被春秋史书当做笑话!”
纪初桃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