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宫门下诸人,却没看见皇帝和纪妧。
正好奇皇弟和大姐为何没来,便见秋女史躬身向前,交叠双手行礼道:“大公主殿下口谕,三殿下不辱使命,路途辛苦,还请回府稍作歇息,今夜于紫宸殿设宴为使团接风洗尘,届时再请殿下入宫宴饮叙旧。”
这样也好,能暂且喘口气。
纪初桃轻轻颔首,又听秋女史道:“大殿下还说了,北燕明珠郡主与二公主殿下算是故交,入了京都,理应先去拜访二殿下,再回馆驿休息待嫁。”
闻言,纪初桃嘴上没说什么,却是心知肚明大姐这番安排的用意。
当初二姐嫁去北燕和亲时受了不少委屈,故而大姐特地将北燕郡主送去二姐那儿,一则立威,二则是为了给二姐出气。
当初二姐在北燕那儿受的苦,都可以在明珠郡主身上讨回来,这便是大姐护短的方式。
纪初桃让秋女史下去自行安排。
想了许久,她终是唤来拂铃,低声耳语道:“你去告诉安溪郡王一声,让他悄悄跟着明珠郡主,别让她遭太多苦。”
接下来的收尾是孟荪和鸿胪寺的事儿,纪初桃便先行回了自己的府邸。
出门近两个月,见到自己的府邸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甫一进公主府的门,便见所有宫人、内侍跪地迎接。
挽竹“呜”地扑了过来,临到身边了又硬生生刹住脚步,激动福礼道:“殿下,奴婢日盼夜盼,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纪初桃见她脸涨得通红,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抿着笑道:“你盼什么?本宫不在府中,你岂不是更逍遥自在。”
许久不见,挽竹分外殷勤,忙不迭向前搀扶纪初桃的手,笑吟吟道:“殿下就别取笑奴婢了!听闻殿下要回来,奴婢早就命人做了许多好吃的,等着听殿下讲出使路上的故事呢!”
拂铃知晓主子身子娇贵,此时定是满身颠簸酸痛,便插嘴道:“现在什么好吃的、好说的,全都暂且放一边,备好汤池热水,容殿下沐浴休息再说。”
挽竹哼了声:“还用你说,早备好了!”
贴身宫婢你一言我一语,被久违的热闹包裹,纪初桃舒坦无比。
半个时辰后,汤池。
泡澡时,纪初桃光着白嫩的胳膊枕在池子边上,没多久便抵不住疲倦睡着了。
正浑浑噩噩间,只见水汽似真似幻,仿佛又看到祁炎矫健的身姿笼罩下来,眉目英俊,朝她沉沉唤道:“殿下,莫在这里酣睡,当心着凉。”
纪初桃想说:你过来抱着本宫,就不会着凉了。
毕竟他身上一年四季,都像是火炉般炙热暖人。
可身体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无形压制似的,动不了说不出,只能闭着眼睛发出细碎的轻哼。
“祁炎……”
“殿下……殿下!”
梦里的轮廓随着水雾散去,挽竹的小圆脸出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皱着眉忧虑道:“殿下怎的在池子里睡着了,多危险哪!”
说罢,又扭头责备了一番垂纱后跪侍的小宫女们。
纪初桃怔怔看了挽竹许久,方揉了揉眼睛叹道:“是你啊,挽竹。”
挽竹满脸无奈:“当然是奴婢。殿下,您怎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纪初桃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远在北疆的另一个人。
正巧汤殿窗外春风拂动,带来一阵沁人的暗香。纪初桃从水中起身,裹上干爽的布巾问道:“什么味道?好香。”
“味道?”挽竹吸了吸鼻子,而后恍然,“您说的是花香罢?去年手植的那一院子桃树开花了呢,这味道便是从寝殿后桃园飘来的。”
沐浴更衣后,纪初桃去桃园看了看,那几十株半人多高的小桃树果真抽芽开花了,虽不似成年老树看上去繁盛,但星星点点的粉连成一片时,亦是十分娇俏可人,不必想几年后会是怎样一番堆粉如霞的盛景了。
这每一株,都是去年祁炎亲手为她栽种的。
他说过,以后每年的春日,自己一推窗便能看见他手植的桃花蔚然。从此花开花落,年年岁岁都能念着他……
他做到了。
花香萦绕鼻端,纪初桃心中也充斥着柔软的暖意,洗去一身疲乏。妆扮过后,换上茜红的织霞礼衣,纪初桃便赶在庆功宴前进宫,先去拜见了大姐纪妧。
……
酉时,承平长公主府。
日落西山,暮色渐渐侵袭京都街道。春寒料峭,当风吹散阳光的温度,四周又变得冬日般阴冷起来。
一袭胡裙的明珠郡主还站在纪姝的府门前。
秋女史说了,待她同二公主问了礼,方可回馆驿歇息。
纪姝以病推脱,很显然,并不打算见她。
明珠郡主又冷又饿,站得腿都麻了,眼眶也泛了红,却仍倔强地挺胸并足,保持着北燕贵族最后那点儿的尊严。
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继而肩上一暖,一件带着男人干净檀香的斗篷罩了下来,温柔裹住她微颤的肩头。
明珠郡主诧异扭头,于蒙昧的暮色中看到了纪琛干净的笑颜。
明珠郡主压抑许久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吧嗒落了下来。她狠狠一抹眼睛,死命推开少年,以汉话道:“狡猾的中原人,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