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这时已经乱了,都往米铺跑。几家米铺的门全关上。一是怕有人哄抢,二是县衙的衙役早传了话来,谁要是敢哄抬米价,就地正法。
米铺的掌柜,可不敢跟县衙对着,立刻关了铺面。
这一下,人更往怀王家的米铺那涌,都想着赶紧买。
看着怀王赚钱,这些米铺的老板心里恨得牙痒痒,站在店门口就骂:“官官相护!”
郭大奶奶看到也急:“这下子可怎么办?咱们要不也派人去买吧?”
奶奶们的目光全看着徐惠然。县令的夫人去买,她们跟着去就没事。
徐惠然却没动:“奶奶们再等等。我们老爷说了,断不会让百姓们饿肚子的。”
郭大奶奶掉脸问涂大奶奶:“这事,涂师爷说什么了吗?”
涂大奶奶的眼神茫然:“我们师爷没有呀,他什么也没有说。”
奶奶们恨不得自家男人在这,可以抓住问问。
街上的人群突然纷纷向两边散了开来。
当先的冯典史骑着马冲过来,嘴里高喊:“让开,让开!”后面跟着十几个也骑着马的衙役,中间夹着陆璟,还有殿后的涂师爷。
马冲过来的时候,陆璟看到了徐惠然,凝重的眼里突然有了笑意,跟边上的福顺说了句:“去照顾好奶奶。”
福顺答应了声,便勒马停住,跳下马:“五奶奶,老爷让我护着你。”
就算这当口,奶奶们还是半笑话半羡慕地看着徐惠然。涂大奶奶和冯三奶奶的眼神则最复杂,陆县令会让人来护着自己老婆,自家男人怎么就不知道。
徐惠然的脸烧了起来,抬起手来,手帕子遮掩着些,眼睛也不好往陆璟的方向看,反而往另一头看。
蚕姐得意地把头一昂:“我们老爷一向如此。”眼角往杜阿福瞅,心里也美滋滋,阿福对她也是如此。
杜阿福没看蚕姐,嘴却咧开了笑,往前一迈步,把徐惠然和蚕姐全护在身后,那些又聚合起来的人全给他扒拉开。
陆璟冲到怀王府的米铺子,从马上下来,踱着官步走了过去。
米铺子的掌柜,瞧都没瞧陆璟,更没管已经给冯典史派人把买米的老百姓给扒拉到两边,照旧喊着:“三两银子一升,要买的快,晚了可就没了。告诉你们,城里已经没粮了。”
“你说没粮了?”陆璟问。
掌柜眼皮抬了抬,把陆璟看了眼,明白陆璟的意思了。没粮,他这卖什么:“老公祖,县里的粮仓是没粮了。这粮是怀王府的。我们殿下说了,如今瓦剌人在外面不安生,陛下都从宫里出来,他不能不为国出力。所以把王府的粮食拿出来卖给大伙吃。”
“三两一升,还叫为国出力,这叫发国难财。”福顺喊了嗓子。立刻就有人响应。
掌柜立刻喊了回去:“话不能这么说,如今粮仓没粮,当然应该卖得贵。这运进来,那也是要钱的,你们谁有胆子,就出城去,看瓦剌人不杀了你。”
陆璟摆了摆手:“这是你们运进来的?”
“是,看到没有,全是今年的新米、新麦子磨得面。”掌柜的抓了把米,又抓了把面。
人群里发出“嘘”声来,明摆着那根本不是新米、新面。
掌柜的还要辨。
陆璟又摆了摆手:“这样吧,全卖给我。”
“卖给你?全卖?”掌柜的不相信。
“对,有多少我就收多少。三两银子一升,对吧?我收了,再把这些粮食按着三两银子一石卖给怀来县的百姓。怎么样,可以不?”
刚才争着闹着的百姓一听全放下心,冲着陆璟叫好。
郭大奶奶对徐惠然笑道:“还是老公祖体谅百姓。”
徐惠然却在想,县衙可没银子,陆璟也没银子。抬起头看看天,会不会掉下银子来。
涂师爷也在想,回头问他要银子,他从哪拿。明明县衙的粮仓里满满的,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银子来买怀王府的粮。
掌柜的可不敢答应,立刻派人去跟怀王说。
长史听了,摇着头:“殿下,陆璟这分明是表明他爱民如子,陷殿下于不义呀。”
“什么不义,他有多少银子?能买多少?告诉他,他要买,就得把府里的粮食全买了。我看看他买得起不。不然就六两银子一升。”
“王爷,这使不得。”长史劝着,“陛下虽说不来这。可万一要是来了,府里拿什么来招待陛下?”
边上立刻就有幕僚来说:“那样的话,正好体现殿下爱民如子,把王府里的粮食全拿了出来。怀王也是怀来县的子民,日后去陆璟那领粮就好。要是不给粮,正好加个谋害宗室的罪名。到时,只要打通好喜公公的关节,保证让陆璟花了银子,最后还得丢官掉脑袋。”
怀王大笑起来。
长史亲自去,从聚着的人群挤了过去:“殿下知道县城里正好缺粮,就把王府仓里的粮拿出来,也是跟众乡邻相与济时艰,不要让百姓担心。如今陆县令出面来做最好,毕竟是一方父母官。殿下就把王府的粮全交给陆县令,日后,王府的人也来陆县令这领粮。”
“交?那好,那好,我这就派人去拿来。”陆璟手一挥,就要让冯典史带人去拉粮。
“不,不,还是卖。毕竟怀王也不容易,府里那么多人呢。”长史笑着。
“就是嘛,差点就白拿了。”陆璟也笑,“你们算算多少粮,报个数来。”
长史去跟掌柜算账。
涂师爷真是急,走到陆璟身边:“老公祖,真要买?”
“当然要了。”陆璟轻松着。
涂师爷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县里可没银子。”
“我知道。县里没银子。”陆璟大声说了出来。
刚才还淡定的百姓又不淡定,议论起来,甚至有的还说“这不是耍人玩。”
长史回过了身:“陆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你……”长史不解地看着陆璟,眼睛都要眯起,不会想明抢吧,这倒又是一条罪名。
“县衙是没钱,可是我也说过绝不会让百姓饿到。这是我身为一方长官的职责。”陆璟走到了米铺的台阶上,冲着百姓拱了拱手,“今天呢,本县令要跟大家商量下。粮食有,但是得先买下来。可银子,县衙真没有。若是你们肯借给本县令,等瓦剌人退了,本县令立刻还给你们,还会付二厘利钱给大伙儿,绝对不会让父老乡亲吃亏。”
涂师爷拉了拉陆璟的衣襟:“老公祖……”
眼下就没钱,借了银子,以后怎么还,难道说把县衙拆了还?那是不行的呀。
围着的百姓可是在想:县衙付利钱,从没听说过。别现在把银子借了,回头连本钱都没有。
长史往人群看了看,笑了起来:“陆县令,你的心思是好的。不过你看,都没人借给你。看来大家还是愿意直接从殿下这买。”
怀王府来的人哄笑起来。
徐惠然看了看边上,没一个人出来,牙齿一咬,喊了声:“我借。”
挨得近的都往这边看来,想看看是什么人居然愿意当冤大头。
陆璟顺着声音也看徐惠然,笑了。
杜阿福从人群里走出来,拿着张银票:“我家奶奶身上只有这点,不过立刻就回家再拿来。”
陆璟跟涂师爷说:“记上了。”
涂师爷想着,那是你们夫妻俩,什么借不借的。
郭大奶奶一想,这事不能落后,也让婆子去取银子来借。立刻奶奶们纷纷拿钱出来。涂师爷看着自家老妈子拿着两百两银票过为:“这是大奶奶借的。”
涂师爷望着在那眉开眼笑的陆璟,手都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