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镜又不傻,当然知道推杯换盏间有没有加料。
通晓人间的伎俩还要对冥府知之甚多,且对他二人之间的结果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从周遭一个个排除下来,南乐他们不掺和,白朗又是那样的丢魂落魄,剩下的只有徐令和朝朝。
“是徐令吧。”他十分肯定,清涯先生教出来的朝朝不至于恶趣味到这地步,反倒是徐令,他在冥府的种种表现都太过奇葩。
赖着不走,认白朗做兄弟,蛊惑他养子计划,指点朝朝争北域城主,冥府大难之际始终保持中立立场,没有对东区未来表现过一丝的惶恐。
朱明镜心说,冥府这块地卧虎藏龙,神山上的王熙,人间来的徐令,怎么一个个的都想让他死呢。
尽管到此时他已是心甘情愿了。
他知道圆圆不会眼看他赴死,果然酒里下了药。但他是冥府的主人,不是非要走到冥河才能以身相殉,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想,没有人能替他去死。
圆圆不知道才会以为自己能以身相替,事实上,从一开始没有冥主的允许,谁都代替不了。
朱明镜在那杯酒下肚后还略有遗憾,他要用这种不作声的方式告别,届时不知圆圆会不会恨他。
所以竟还是多亏了酒里的药,竟然能还他们一场道别,不过这话他不会告诉他的圆圆,左右徐令也不是恶意。
“你说过你师父是骤然离世的,圆圆,他从没抛下过你,我也不会,等……之后,回人间去吧。”就当后来没有再遇见过。
每一任冥主上任都会立下新的规矩,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规矩永远都有一条。
生死异路,不得相仿。
他赌一把,下一任的冥主会将陆渊源放逐人间,甚至与冥府有关的记忆变成冥府与人间通道里的吉光片羽。
再不济,人间百废待兴的脉脉温情与盛世华章总能将游离在陌生世界的鬼魂拉回来。
“可我不想,朱明镜。”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圆圆,珍重。”
陆渊源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冥主府上庭院正中的梨花树上,红日从冥河的东方冉冉而升,黑水长天,浩浩余生。
脸上冰凉的水滴被粗鲁掠过,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朱明镜临走时还记得将他带回庭院来,仿佛知道哪个角度的风景最好,更像是,他还没离开,陪在心上人身边看日升日落,看壮美的风景。
“可真是个贴心的骗子啊!”
谁说不是呢,倘或他走的决绝些,狠心拿话摧残一下都不至于如此。
偏偏要陆渊源睁眼的时候以为他还在。
“我的爱人啊,求你一定为睁眼时看到的美丽驻足!”
“我同你在一起,从不曾消失。”
……
今日过后,稍微敏感些的人和妖都自觉挂起了白幡,冥主府上再不似以往,进进出出的大人物,小妖精,反而沉寂了好多日。
倒是南乐每日里来开解陆渊源。
所谓开解,但老琵琶委实不会做好人,他自己信奉的那一套,开解一个悲痛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知道世上有比他更惨的人。
仗着他混迹人间的岁月搜刮来的都是些古往今来惨不忍睹的悲剧,幸得陶岸和乌舒相救。
“道士和鬼,人和妖精,还有君臣父子……老琵琶,你快滚!”
乌舒看了看南乐对着讲的话本,再看看仿佛丢了魂的陆渊源,厉声呵道:“干点人事儿吧,你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陶岸在旁看他二人啼笑皆非,却也知道,三日了。
朱明镜离开三日了,陆渊源没下来过那棵树。
虽说到了冥府的人类不吃东西也不是非得一日多餐,但他到底是个人类,还是前段时间刚生过一场病的人类。
南乐在这期间无数次同他讲了诸多,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人间哄小孩那一套搬过来,哭也好笑也好,总不能僵着彻彻底底成了冥府中人。
那他们如何对得起想将他送回人间的朱明镜。
陶岸见那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揭地方的短,忽地想起他们来冥主府上的目的。
“南境物妖没有冥主大人供养,不过十日就会烟消云散,圆圆,不知冥主大人可有跟你提及过什么?”
陆渊源听了他的话仍旧没动静。
“冥主大人自来心软,断不会任由南境物妖丧生,何况冥府亦不能一日无主,只是不知下一任的冥府之主可还会待南境中妖一视同仁呢。要是冥府之主能在我们之中就好了。”
乌舒和南乐歇了手上动作,微胖的陶岸端着人间长辈那样慈爱又温和的笑意,见陆渊源的袖子动了动之后才道:“我们是不懂冥府之主到底有何非凡之处,但若能拿到权柄,掌握天地间未知的秘辛,也许会有通天彻地的术法逆改生死轮回。”
“天理无常,信仰之神终有听不到祷告的时候。”
“圆圆,我们都知道,你是最大的变数,如果是你呢。”
陆渊源将涣散的眸子聚到一起,盯着他们道:“我要去北域,登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