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诞生之初起码也有好几千年,冥府之主跨越过时光的尽头,他都不信奉“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那一套。
旁的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平凡平庸的人大多一样,就算到如今偶尔蹦出来的奇葩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有啊,还不少。无外乎两种结局,自己厌烦了的孤寂,眼见泣涕涟涟的女子笑容满面,百年身后又是如此,老妪穷叟释然转身,再见说不准是垂髫小儿,众生于你倶作泡影。”
“烦了,厌倦了,转投冥河等待另一场轮回……”
三人都是莫名怆然悲凉,偏生冥主大人语气调侃戏谑。
陆渊源离得最近,对身边人气息的变化更为敏感。
有那么一瞬间,苍凉悲哀,转瞬归于沉寂,朱明镜像是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遮着的人,他冷眼旁观,痛惜又无情。
何德何能啊陆渊源!
那人冷静下来后又道:“还有一种结局呢?”
“你在冥府找到了灵魂归处,无欲无求都成过往,冥舟载不动你,也许心满意足,也许满心怨恨。”
白朗看那人沉寂许久,趁其不备将人从茶楼里拽出来,那人还在愣怔。
朱明镜不理会他们,径直离开,陆渊源也跟着走了。
留在原地那人被白朗拖着走,这次倒不怎么挣扎,顺从走了。
东区的街道上有稀稀拉拉的阿飘,隔百米就有间茶楼茶馆,再不济也是可容纳三五人的茶摊,袅袅轻烟自滚烫的沸水中飘起,或悲或喜或忧戚的行人。
再沿着扇形的东区向北走,隔着老远,陆渊源闻到了脂粉墨香,高耸的朱红楼阁,门可罗雀,层楼间间隔纱帐,依稀可见男女身形。风雅、风尘二字尽占绝。
朱明镜见他好奇便道:“你想去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像古时候的秦楼楚馆,勾栏瓦肆?”
“有眼光,差不多但也不是。”
陆渊源走近才见,红楼牌匾上的鎏金大字,痴楼。
挥毫泼墨的大字,迎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愁闷悲苦之意,狂草入木三分,心惊胆战。
此地仍在东区地界范围,但连绵之势已与北域相连,本来就是凭借北区妖精与南区物妖之力所建。
楼中收纳仍是人类,却不是那些能轻而易举渡过冥河之人。
百年称易,千载说难。
楼里的人是被东南北三区都接受的人,他们可怜又可恨。
“酒色财气,琴棋书画,嗜赌好吃……这些都算是痴,故而才有了这处风流地,与古时候青楼又有所不同,痴男怨女视妖精与人相当。风月无边,讲究的你情我愿。”
朱明镜这样解释,陆渊源提步要向进,却听那上面那朱阁女子低吟婉转。
“瘾君子,风流郎,他年锦华娶红妆,赌书泼茶琴瑟鸣,他年逢着娇娥媚,烈火灼心房,花容哭断肠……”
“他年金马玉堂,他年瓦灶绳床……”
哀怨声声入耳,朱明镜在前但笑不语,陆渊源默默将踏进去的半只脚缩了回来。
“冥主大人,这楼里还是不去了吧,时日不早了,半日功夫就只见了东区一出,还有北域和南境没见,耽搁下去今天一天都看不完。”
陆渊源全然不知一时不查他已将冥府三大区漏了个地儿,未见朱明镜一瞬凝滞的神情,带笑的女子声音传来扰乱思绪。
“冥主大人难得来一次,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吗?”
来人红衣装扮,袖上领口绣有金线,说来与朱明镜的衣衫还有相似之处。
白皙张扬的美人,生得好相貌,端的沉稳,传闻中性子豪爽不扭捏的痴楼楼主,陆渊源知道这位“霓鸿姐姐”。
朱明镜闻言笑道:“不会,新人不懂事,第一次来难免吓到,唱曲儿的这位……今日心情不爽?”
“都是痴儿,您笑话她做什么!”痴楼哪有心情好的人。
霓鸿看他身后的“新人”,陆渊源不急不缓问好,没错过漂亮姐姐眼底转瞬即逝的惊诧与藏在深处隐隐的敌意。
“这位是……”她等着朱明镜介绍,陆渊源自己率先开口了。
“陆渊源,冥府驻人间公员参选者,还未通过冥主大人的考核,今天先请大人带我四处参观。”
霓鸿笑道:“行吧,姐姐名叫霓鸿,霓裳的霓,鸿雁的鸿,不知道渊源是什么物种?”
陆渊源心说,我跟您一样都是人啊。
这样说指定教人家扫地出门,他侧目看朱明镜的时候却见他丝毫没有要替他圆谎的意思,只好认了南乐和朝朝定下的物种。
“无忧树,喜欢温暖湿润的土地。”
朱明镜不知为何盯着他笑,陆渊源以为他在笑自己扯谎,一阵郁闷后无言抿了抿唇角。
还是……有点过分。